大三下期那会，张丽除了专业课就是准备考编，一天到晚都是教室和图书馆两地辗转。为了迎合张丽的作息时间，瞿之寒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待在图书馆看书学专业知识也好，去画室画画也行。
四月份那会，瞿之寒参加了一个美术比赛，待在画室里无论如何灵感都出不来。后来张丽约着他一起去看花海，他突然灵感爆发，创作了名为《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画作，获得了C 市金奖，也得到了去北城进修的机会。
那个夏令营活动可谓是高手云集，天南海北的天之骄子都汇聚一堂，搞得瞿之寒精神一度紧张，每天晚上都要和张丽煲电话粥，唠嗑一下今天发生了点啥，自己又画了些什么，都要发给她看。
张丽每天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其他的娱乐活动都干不了，光是听他逼逼赖赖就能睡着。
*
张丽毕业那会，面临着要找房子的事情，总是担心独居安全之类的问题。为了以防万一，她特地找了学校附近的出租屋，一是为了方便瞿之寒来找她，二也是挨着自己上班的地方挺近的，只用坐十分钟公交就能到。
四十个平，每月租金八百，欧式奶油色简约装修风格，一厅两室，刚好够两个人住。
夏天，细碎的光点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又随着微风轻轻挪动着位置。秋天，黄桷树落叶纷飞，时不时又枯叶飘进窗户里，落在她的书桌上，有时形单影只，有时成群结队。冬天，张丽想赖床的时候，能听见寒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又跑到她耳边叫嚣，一睁眼看到那孤零零的树干就莫名其妙地清醒了，切换为社畜模式。
瞿之寒毕业了也搬进了小屋里，两人名正言顺地开启了同居生活。
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朝晖夕阴，春暖冬凉。
偶然也会吵架，但是因为张丽实在是太伶牙俐齿了，瞿之寒每次都吵不过，只能自己生闷气，张丽心情好的话就哄他，心情不好爱咋咋滴。
“瞿之寒，去不去买菜？”
这是张丽常用的和好方式，反正台阶给了，至于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
“走。”
瞿之寒背着张丽专门给他买的小背篼一起去了菜市场。
C市冬季不会下雪，反而很温暖，偶尔还会出太阳。
菜市场闹哄哄的，还有一种它专属的独特味道。
只要认准那种摆在地摊上的，很多是自家种的蔬菜背出来卖，没有打农药的。两人经常都会去照顾一个老阿婆的生意。她个子不高，笑起来肉皮子都堆在脸上，牙都快笑掉了。
“阿婆，今天这豌豆尖怎么卖？”
“你说啥子喃？听不到。”
“阿婆，今天这豌豆尖怎么卖？”瞿之寒加大音量又多了一遍。
“黄豆三块钱一袋。”
张丽戳了一下瞿之寒：“直接装在袋子里她就知道了，她年纪大耳背听不见。”
说罢，拿起那捆豌豆尖放在了塑料袋里，又把零钱递给她。
“瞿之寒，今天晚上我们烫火锅吃，怎么样？”
张丽拽着瞿之寒的胳膊让他蹲下来一点，好把菜放进背篓里。
“可以，要不要买点肉？”
“这不是废话吗？”
“吃什么肉？”
“猪肉羊肉牛肉鸡肉鸭肉，火锅丸子素毛肚火锅粉，宫保鸡丁葱爆羊肉……”
“还报起菜名来了？你胃口这么大？”
“嗯，能吃下一整个世界的东西。瞿之寒，你不生气了吗？”
“我要是真生气我就不管你了。我哪次又真的跟你吵架？”
“哦……那我理亏，我和以前的我携手跟你道歉。对不起，瞿之寒，我下次还敢！”
两人买完菜去快递站取了快递，瞿之寒问她这是什么，她说是张帅研发的新品面包，奶糖肉松味的。
回到出租屋里，张丽就迫不及待拆开了快递，还好是冬天不容易坏掉。但是这种奇怪的搭配她还是第一次吃，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甜咸永动机，越吃越神经。
她拿出上次网购的鸳鸯锅，其实老早就想拿出来试试了，但是一直苦于没有制定涮火锅的计划，这口锅就这么搁置着，放在橱柜里落灰。
瞿之寒放了一包菌汤的，一包牛肉中辣的，又把准备好的蔬菜肉荤全都摆在桌子上。吃饭的桌子并没有多大，是一边吃一边下碟子的，不然根本放不下。
“瞿之寒，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学校那会，有一次一起去吃饭？”
“就我衣服弄脏那次？”
*
张丽大二那会，盛源饭店。
张丽找了个自己经常坐的位置，将菜单推给瞿之寒：“点菜。”
“对了，这里的辣椒炒肉和千页豆腐很好吃。”
“辣椒炒肉是什么辣椒？”瞿之寒问。
“泡海椒。”张丽说着口中居然分泌出了口水。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来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瞿之寒和张丽坐的是一个四人座的座位，两人对向而坐。
饭馆外一个中年女人张望了很久，推着婴儿车走了进来，停在张丽旁边问：“这里有人吗？请问我们可以拼桌吗？”
张丽摇摇头又点点头，两个问题都照顾到了。
女人朝门外喊了一声，走进来一个偏头、看起来有些精神弱智的男人。
张丽点的菜上齐了，那个男人居然抓起筷子就往他们的菜里戳，那盘辣椒炒肉里的红油溅的到处都是，还不小心进了张丽的眼睛。
她跑去厕所冲了好久的凉水，眼睛还是酸胀的。走出洗手间，发现瞿之寒已经在结账了，桌子上的菜也打了包。那件白色衣服上的水渍东一块西一块的，油印还呈现出淡淡的红锈色，还好他套了一件灰色毛呢大衣，白色内搭穿在里面油渍水印都不明显。
女人朝瞿之寒道歉，又想替他付钱，都被瞿之寒拒绝了。
他走出饭店的下一刻，张丽手机就收到了消息。
[我在饭店外面等你，菜我打包了，我们重新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
张丽走了出去，在转角的小巷子看见了瞿之寒，他盯着手机看的很出神。
“看什么呢？”
“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一个外星人到地球剪头的笑话。”
“对了，你的白色衣服上面这么多油，洗不掉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吃饭，吃饱再想这些事情。”
瞿之寒宽大的背脊背着张丽的粉红小猪书包，看起来有些可爱。
学校里有一个草坪，草坪周围黄色野花吐露着馥郁芬芳。草坪中间是树木年轮做的桌子和木墩圆凳，周围还贴了一个金箔牌子，上面写着它的死因——1998年由于建筑工程失误被秋后问斩、意外惨死。念及树先生做出的重大贡献，在此立碑，谨作纪念。
张丽从书包里抽出几张纸来擦干净板凳上的土渣，又垫了两张草稿纸，以免到时候裤子被粘上灰。
饭店老板和老板娘给的菜量都很大，所以瞿之寒只点了两个菜——辣椒炒肉和酱香千页豆腐。不过辣椒炒肉是叮嘱老板娘用的甜辣椒。一个适合她的口味，一个给他这种不能吃辣的小菜鸡点的。
打开包装盒盖子，那股香辣味扑鼻而来，张丽咽了下口水，看见瞿之寒还没打开米饭，就没有先动手夹菜。
“不用管我，你饿了就先吃。”
张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酸辣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红彤彤的汁水攻击着味蕾，又带来极致的享受。
没一会，清鼻涕就从张丽鼻子里流了出来。
“太辣了？”瞿之寒用筷尾夹了一块千页豆腐进她碗里。
“不是，我有鼻炎，不管吃什么都会忍不住流鼻涕。不是辣不辣的问题。”
张丽伸手去拿过瞿之寒身边的书包，从里面取出纸巾，擤了鼻涕。但过一会，它又自己流出来了。
张丽转过头去揩鼻涕，有点尴尬：“我控制不住……”
“你转过来吧，我又不介意。”
真的？
张丽犹豫着把头转了过去，听见了不属于她的鼻涕声。
“你悄悄吃辣椒了？”
“我又不是不能吃辣椒，就是单纯觉得每次吃辣喉咙眼痛。”
“我突然想起来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和我同桌都感冒了，也不知道是谁传染的谁。一次语文课上面，我开始擤鼻涕，那个时候我太邋遢了……”
张丽的脑子高速运转起来，这个话题好像不是很适合吃饭的时候说，因为它是有些恶心的。
“算了，咱们吃完饭再说吧？”
“想说就说呗，你怕我觉得恶心？等你说完你的，我也和你分享一个我的邋遢故事。”
“就是，我擤完鼻涕之后，突发奇想，想看看自己的鼻涕是什么颜色的，之后我就把纸巾打开了，我看见我同桌往我这边凑，同时她手里的纸团也打开了，我们来相视一笑，发现大家的鼻涕都很黄而且……很稠，之后我们就开始比赛谁擤的鼻涕多，最后因为笑声太大被老师发现了……”
“哎呀这吃着饭呢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讲这个话题……”
说完这些张丽觉得很丢脸，但手里的筷子却没有停下。等到张丽吃饱了，瞿之寒才默默放下筷子开始收拾起厨余垃圾。
本来垃圾应该只有打包盒和一次性筷子的，但张丽擤鼻涕用的纸实在太多了，堆成了一座小山。
瞿之寒伸手将那些纸揽进袋子里，张丽对着空气推拿，看起来莫名滑稽，但目的是为了不让他碰那些卫生纸。
“你不觉得脏吗？”
张丽去抽纸，却发现自己的手在空中悬着抽了个寂寞。纸都被她用光了……
她帮着忙把那一大堆纸都扔进了袋子里。
瞿之寒反问她：“你不觉得脏？”
“这是我的垃圾，我当然不觉得脏了……”
张丽后知后觉，反应到了这句话的隐藏含义，面对着瞿之寒去倒垃圾的背影，竟脸红起来。
两人并排走在小道间，两侧的桂花树开着黄橙色的花骨朵，簌簌地落在两人的肩头。
“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讲一个你的邋遢事吗？礼尚往来，别想耍赖。”
“我还以为你走着走着就忘了。”
“不可能！”关于他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我都如数家珍。
“好吧。”看来这下是躲不过了。
“小时候，有一次在学校食堂吃饭，我的鼻涕挂在鼻孔那里，结果一个不小心打了喷嚏，鼻涕进饭里了，但我又不是很在意，就把那一团挖出来扔了，又继续吃。”
张丽捂着嘴笑：“咦……你和我邋遢的不相上下……”
暖洋洋的秋风轻抚着两人的脸庞，青涩从干涸湖水中溢出。
*
鸳鸯锅里冒出白腾腾的热气。
张丽接过瞿之寒的蘸水，将里面的辣椒圈挑了出来。
“不至于，我还没那么不能吃辣。”瞿之寒接过调料碗笑着说。
“这个是小米辣。”张丽一边擤鼻涕一边加辣椒，“有一个问题……”
“一会我洗碗，你收拾桌子。”菌汤锅上热气腾腾，瞿之寒夹了一筷子羊肉在张丽的碗里。
“哈哈，谢谢你，瞿之寒。”
瞿之寒被这突如其来的谢谢呛到了嗓子眼，连喝了好几口凉水才缓过来。
“谢谢我什么？莫名其妙的。”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包容我的小脾气，谢谢你愿意包容我的懒惰，也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反正，就是想谢谢你。
……
今年过年，瞿之寒问张丽想不想回四中看看。
张丽冷笑一声，这哪里是问她，分明就是他想去看看新建的宿舍楼和操场了。
她坐公交到长起桥，下车时瞿之寒在站台提着奶茶等她。
“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上道了？每次见我都知道带杯奶茶？”
张丽接过奶茶，看了一眼标签，结果是汽水，意外之喜呀。
“你居然猜到我奶茶喝腻了改成汽水了？背着我悄悄做攻略了？”
瞿之寒举起手机，打开微信消息，翻开历史聊天记录，点开一条语音。
“瞿之寒！”尖叫声刺破耳膜。
“珍珠奶绿喝多了，应该换点什么才好？！！！！”
“啊啊啊啊！！！！！”群魔乱舞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张丽都没有勇气听下去了，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还收藏起来了。
原来看别人发疯这么好笑吗？下次他也要等到瞿之寒发疯的时候收藏语音、照相、截图、录视频、做成表情包……
“避风塘的？！”张丽眼里的惊喜快要溢出来。
“嗯，买的我们初中那家。”
“天呐！还开着吗？”
“嗯，那个老板娘在L市生活很久了，所以这家店一直开着。”
张丽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草莓香精的微甜在口腔里迸发，噼里啪啦的气泡在味蕾上乱窜。
“不愧是我最爱的防腐剂！”
她往后瞥了一眼，叮嘱着他：“瞿之寒同志，别掉队了！”却没注意到前面是一块广告立牌，瞿之寒把她拉到自己左边站着，用拳头敲了一下她的天灵盖：“张丽同志，你该去看看眼科，得老花眼了这么大个立牌看不见？”
“瞿之寒！说了不要打我头，打傻了怎么办？”
“打傻了送去医院当植物人。”
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