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几日雪,天色终于放晴。在屋子里窝了几日的顾明昭立马跑到院子里晒太阳,又突然觉得无聊,喊了顾明月一起在院子里玩跳棋,哪知顾明月把犬戎少年也带了过来。那少年灰色的眸子,微卷的头发有些泛黄,人小小的瘦瘦的,呆呆地杵在门口。
顾明昭拿起来手里的跳棋晃了晃,朝少年道:“小孩儿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后来在顾明昭的连哄带骗下,少年才走到桌子边,拿起来棋子,玩了起来。棋子是特制的五颜六色的琉璃棋子。刚开始少年不懂规则,总是输,顾明昭玩得不亦乐乎。少年很聪明,后来摸着了规律,终于逆风翻盘了一局。
顾明昭瞧着眼前不吭声的少年,不由得叹道:“小孩儿,可以啊,再来!”
半晌后,犬戎少年此时左手拿了一枚,右手按住顾明昭:“你输,皎皎,赢。”
顾明昭不服气,佯装生气道:“不公平,你们两个人一起对付我一个。”
“好了好了,这些给阿姐好不好。”顾明月笑着打圆场,说着把自己手边的琉璃棋推给顾明昭。
顾明昭眼见大喜,伸手便要去拿,犬戎少年伸手挡住,目光冰冷瞧着顾明昭。顾明昭撇撇嘴,瞪了他一眼,少年像看不见一样,把棋子放回顾明月手边。
见顾明昭闹小脾气,顾明月道:“阿姐,何苦和他置气呢,他还是个孩子。”
顾明昭见好就收,朝犬戎少年做了个鬼脸,悻悻道:“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
顾明月拉了拉顾明昭的衣袖,半是撒娇道:“阿姐既然不气了,不妨帮我一起给他取个名字,总不能整日小孩儿小孩儿的叫他。”
“我?他?”顾明昭一脸吃惊,指了指自己,又看向了一脸茫然的犬戎少年,但是又看到顾明月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她一个头两个大。
顾明月给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昨日顾明月教他的,然后看向顾明昭,一字一句道:“你,我,名字,可以。”
将近年底,因着除夕夜官眷需入宫赴宴,顾母这几日便找了裁缝铺和首饰铺的掌事上门,为家里几个孩子裁定新衣,置办首饰,这不让嬷嬷打发人到了内院。
院外一阵闹哄哄的,锦瑟出去瞧了瞧,将几个人领进来,解释道:“姑娘,是夫人派他们来给姑娘们裁定新衣的。”
顾明昭本来绞尽脑汁不知道给犬戎少年取什么名字合适,经锦瑟这么一说,脑子里灵光一现:“过几日是不是元朔,不如就叫元庆好了。”
“阿姐,这是否太过草率?”顾明月吃惊于顾明昭的速度。
“古书说,元,善也。元日为吉日,元庆,这多好听的,多吉利的名字,想来这小孩儿也是个有福之人。”顾明昭笑道。
顾明月转头询问犬戎少年的意思:“名字,元庆可好?”
顾明昭拿起来五颜六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摆出来“元庆”二字,然后指了指棋盘,又指了指少年示意道:“元庆,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少年仔细地看着棋盘,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字形,模仿着顾明昭的口音和嘴形:“元,庆。”
他连续念了几遍,像是终于念熟了,记住了,然后瞧着顾明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道:“元庆。”
元庆一脸期待的看着顾明月,那模样像摇着尾巴等待夸赞的小狗,本来是十分温馨的场面,顾明昭手放在元庆头上摸了一下,顺势给人推到了一边:“一边儿玩去吧,小孩儿。”
被打断施法的元庆一脸幽怨地瞪着顾明昭,生生逗笑了顾明月,似是看见顾明月的笑脸,他的神色才缓和了些。
顾明昭一步步走下台阶,瞧着几人手里捧着的料子,细细看了看,是不是拿起来往身上比划一下。
裁缝铺的掌事彩云娘子,笑眯眯道:“顾二娘子好眼光,这些都是江南来的新料子,如今盛京的官家娘子们都喜欢。”
顾明昭手从一众衣料中轻抚而过,然后停留在银红色的云锦上:“就它了,再同那匹白色的一起裁一套襦裙,对了袖衫要白色的,再加个厚厚的毛领。另外花样子留下来,下午选好了给你们送过去。”
顾明月有些惊讶:“阿姐素来不是喜欢蓝色吗?怎么这此选这样鲜亮的颜色。”
“这不换换新花样嘛,红色的喜庆些。”顾明昭拿着料子又顺手给顾明月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个酡颜色怎么样,或者藕荷色的,瞧瞧颜色多衬你,同玉似的。”
“阿姐,我觉得这个缃色的衣料不错。”顾明月提议问道。
“老气横秋的,不好。”顾明昭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结果顾明月又拿起来青莲色的衣料,顾明昭望天,自家妹妹怎么喜欢这种颜色,以后一定要把她的审美掰过来。
顾明月抱着青莲色的衣料爱不释手:“阿姐,这个颜色真的很好看。”
“那还不如挑雪青色的,颜色鲜亮些总没错。”
在顾明昭的一再坚持下,顾明月选择了妥协,虽然选了雪青色做襦裙,但是她还是不死心,选了青莲色做上杉。
顾明昭对这次宫宴尤其的重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放到以前,衣服首饰过一眼便选出来了,哪像现在一样,选完颜色,开始挑花样,首饰花样也是挑了一遍又一遍,顾明月都累了,顾明昭还在选。
顾明月问道:“阿姐,你以前不这样的,这回怎么这么重视?”
“有吗?”顾明昭不自觉反驳道。
顾明月掰着手指头数:“光是发簪你就挑了五个样式还没确定下来。”
“这不是样式太多挑花眼了嘛,”顾明昭说着站起身来,跑到梳妆台前,将外祖母送自己笄礼那副赤金西番花纹金项圈拿了出来,比划了一下,“锦瑟,这个发簪和我这副金项圈搭不搭?”
锦瑟夸赞道:“姑娘配什么都漂亮,宫宴定然能艳压群芳!”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那日,顾明昭早早的便收拾起来了。想起来之前锦瑟说的那句“艳压群芳”,不由得笑了出来,艳压倒不一定,但是自己从头到脚带的金饰倒是能压别人一头。她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不打足金的了,现在头上堆满了,压得脖子都挺不起来了。幸亏收拾的早,现在改发型还来得及。
顾明昭将头上的一堆金钗扯下来时,没注意梳好的发髻随之乱了下来,锦瑟看着“残局”当场气笑:“姑娘!”
“小祖宗,我脖子快压断了,”顾明昭双手合十,镜中委屈巴巴地看向锦瑟,然后提出解决办法,“梳简单点儿,十字髻或者双环,头上东西越少越好!”
中途改了一下发型,没想到和衣服却格外的搭。由于顾明昭嫌之前打的金饰太重,锦瑟所幸给她去了一半儿,只留了一个小的赤金发钗,又用了红色的发带做点缀,配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襦裙,贵气又俏皮,活脱脱像年画上的人物。锦瑟瞧了瞧自家姑娘,抄起来放在一旁的胭脂,在顾明昭眉心处画了花钿。
顾明昭瞧着镜中的自己一个劲儿夸锦瑟手巧,拍得一手好马屁,锦瑟听了十分的受用。
顾母那边派人来催第三遍的时候,顾明昭才出了院子,刚出院子,便在回廊上碰上了一同去往前厅的顾明月,她通体一身雪青色的襦裙,白色的毛领衬得她优雅又贵气,双螺髻佩戴了一支珍珠步摇,明晃晃的煞是好看。
顾明月瞧见自家阿姐,眉眼不由的一弯。两人眼睛极为相像,浸了水般柔情的桃花眼,此刻两人相视而笑,一红一紫,远远望去,两人如同画中人一般。
顾明月打趣佯装生气道:“阿姐,怎么瞒着我偷偷换了发髻?”
顾明昭则笑眯眯道:“这样才衬得出我家皎皎如月呢!”
“阿姐这梅花妆倒是漂亮。”顾明月道。
顾明昭下意识摸了摸额间,然后炫耀道:“嘿嘿,锦瑟给我画的,漂亮吧!改明让她教教玉烟,也给你画一个。”
许是在前厅等太久了,顾明暄赶了过来,对着两个妹妹一人敲了一下:“你们俩真是不着急,还在这儿闲聊,快和我去前厅。”
两姐妹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跟着顾明暄一路小跑到了前厅。两姐妹自然少不了一顿数落,不过顾母也就说了几句,被顾父以抓紧时间赶路为由给挡了回去。
顾家的马车缓缓驶向宫城,空中慢慢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街道上便留下来两道浅浅的车辙印,汇入主路是更多的车辙印,盛京的官宦人家都是这个时候进宫赴宴的。
顾明昭掀开马车帘子,伸手去接空中飘落的雪花,兴奋不已,却被顾母一把拉回马车内,一阵絮叨:“外头飘雪了,你是好全了?冷风一会儿吹了你,你一会儿又病了,安分些在车里呆着。你仔细着,把你妹妹也冻着了,你看我罚不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