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江珹墨后，顾明昭与顾明暄两人大眼瞪小眼。

顾明昭掐着腰问道：“皎皎真是去布庄了？”

顾明暄往回走着，白了她一眼：“她这样说的，女孩子嘛，大了有自己的心事，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你就不好奇她实际上去了哪？”顾明昭歪着头拉长声音问道。

顾明暄停住脚步，道：“左右不过是去庄子上，皎皎有心，管家的事哪次不是亲力亲为，哪像你？”

“啧，就事论事，别踩一捧一。”顾明昭对此表示不满。

“好好好。”顾明暄满口敷衍，抬脚就往书房走。

顾明昭见状小跑过去，拦在顾明暄身前，道：“你真不好奇她去哪了？”

“不好奇，没兴趣，”顾明暄伸手打掉顾明昭拦住他的胳膊，一字一句道，“我明日还要去赴约，答应给离辰他们找些字画，你别在这儿耽误我功夫。”

顾明昭见状也只好作罢，正预备转身走，又听见顾明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离辰约我，你明日去吗？”

顾明昭回头朝顾明暄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道：“没兴趣！”

第二天一早，顾明昭还在屋里喝药的时候，锦瑟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跑了过来。原来是看门的老丁说，瞧见三娘子乘了马车出去了。顾明昭当机立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

结果在后门偶遇了昨日说着“不好奇，没兴趣”的某人，顾明昭双手掐腰，学着顾明暄昨日的语气，满是不屑道：“不是说‘不好奇，没兴趣’吗？”

顾明暄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别贫嘴，带路吧。”

顾明昭驾着马车，选了去顾家庄子上的近道，一路疾驰，顾明暄在马车内差点没被颠死。约莫三刻钟，顾明昭又是一个紧急勒马，惯性原因顾明暄直接被摔了出去。顾明暄撞到脑袋的那一刻，心里怒骂，这丫头果然是公报私仇，来日定当收拾她一顿。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小厮见了来人，立马上前，看瞧见是顾明昭，神色突变，过分紧张。顾明昭回头瞧了一眼扶着马车，因颠簸反胃的顾明暄甚是虚弱的样子，招呼小厮：“去取碗水来。”

小厮瞧见她朝门那边走去，呆呆地站在原地，甚是紧张，似乎是怕她推门而入。却见顾明昭掀了衣摆坐在门口的石头上，顿时松了口气。

顾明昭见那小厮仍呆呆地站着，道：“愣着做什么，快去。”

那小厮回过神来，忙应声：“哎，好嘞，小的这就去，姑娘稍等。”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又来了一辆马车，看门的小厮瞧见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的顾明月，又瞧了瞧门口坐的两尊大佛，心里一阵唏嘘，这顾家的郎君娘子们这是来庄子上团建了？

顾明月手里拿着包裹，正欢喜着同玉烟说话，一抬眼却瞧见门口坐着的顾明昭与顾明暄，瞬间呆在了原地，笑容也僵住了。

跟在后面的玉烟也同时僵住，她用手轻轻拽了拽顾明月的衣袖，小声道：“姑娘，这……这怎么办？”

顾明月瞬间反应过来，换了神色，挤出一脸笑来，若无其事道：“今日倒是巧，大哥和阿姐也来这庄子上散心？”

顾明暄瞧着她手里拿的东西，问道：“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顾明月笑的一脸无害：“这不入冬了，我想着来这边查账，顺道给庄子上的人带些冬衣来。”

“冬衣？你们俩手上的可不够庄子上的分，”顾明昭笑了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瞧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小厮，道，“把门打开吧。”

眼见那小厮就要去开门，玉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拉了拉顾明月的衣袖，顾明月手心里也惊得捏了一把汗，她立马上前阻拦道：“阿姐，这院落荒僻，若要休息不如另换一处。”

顾明昭给顾明暄使了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木门被顾明暄一脚踹开，院子里荒草丛生，堆积了一片落叶，空荡荡的，连个鸟影都瞧不见。

顾明月见状，长长的松了口气。

顾明昭瞟了她一眼，轻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明月立刻摇头否认。

小屋的门已经被顾明暄打开，他扭头瞧向两位妹妹，顾明昭接过玉烟手里的包裹，拉着顾明月一起进了小屋。

屋内少年被绑在凳子上，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本是挣扎着，在瞧见顾明月的那一刻，静了下来。

顾明月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瞧着自家大哥和阿姐，眼中升起些水雾，低着头道：“大哥、阿姐，我……我错了。”

见顾明昭与顾明暄仍盯着自己，她发现往常的装可怜法子似乎没有用，只能一五一十将那少年的事情告诉两人。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顾明暄对顾明月的认错态度甚是满意，拍了拍顾明月的肩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回这种事算上我。”

“阿姐，你何时知道的？”顾明月问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顾明昭。

“大概半个月前？”顾明昭掰着指头数了数，“在家养病的时候，帮着母亲瞧了瞧账册，突然发现庄子的花销多了些，觉得有些奇怪，我就让锦瑟派人留意了一下，然后就发现府里有个小厮总是隔三差五往庄子上跑，问了门房老丁，老丁说那小厮老娘在庄子上养病。可若是家中有人养病，那小厮怎么不往药铺跑？我让人跟了几回，才发现你在这边单独辟了个院子。这不早上锦瑟说你出门了，我就过来了嘛。”

顾明月又问：“那阿姐怎知我出门一定会来庄子上？”

“大哥说的啊？”顾明昭瞧了一眼顾明暄，顾明暄一脸疑惑，她晃了晃脑袋继续解释道，“昨日大哥说你同周家娘子约好了去布庄，既然是约好了，那肯定是提前就置办了衣物，我让锦瑟留意了，你取回来些冬装。再一联想，庄子上还有这么一号人，昨日取了衣服，今日定然是要送的，这不我拉大哥来这儿等你来了？”

顾明暄这时反应过来，拉住顾明昭兴师问罪：“原来你早就知道皎皎在庄子上藏了人，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为什么要告诉你？”顾明昭白了他一眼，然后学着顾明暄的语气，说出了昨日他说的话，“女孩子嘛，大了有自己的心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顾明月道：“阿姐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今日才……”

“我本来不想管的，可如今我们顾家选择了三皇子，昨日三皇子登府，风声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朝野有多少人盯着咱们顾家，”顾明昭摊开手，而后又指向被绑住的少年，“他，现在留不得。”

顾明月道：“阿姐是要杀了他吗？可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顾明暄瞧了瞧那个少年，视线又转移到顾明月脸上，半是开玩笑道：“目测比你小三岁，唔，算个孩子吧。不过留着他，对顾家来讲，始终是个祸害。”

少年不知是否能听懂几人的谈话，但看这样子，几人似乎发生了争执，他眼里，他的月亮似乎是受到了伤害，处于下风，不免握紧了拳头，又见顾明昭似乎是看向自己，少年目露凶光，朝她吼叫。

顾明昭慢慢走向少年，瞧着他不善的眼神，身体又被桎梏着，与面上的凶狠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她眼里这个少年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她觉得好笑，歪着头问道：“小孩，听得懂中原话？”

少年被这句摸不清头脑的话问住了，呆了呆，只觉得对方有些奇怪，他梗着脖子朝顾明月喊道：“月……”

顾明月上前拉着顾明昭，慢慢解释道：“阿姐，他是犬戎人，不是特别懂中原话，我还在教他。”

顾明暄道：“不懂可以学嘛。”

似是听出来了话外之音，顾明月扭头看向自家大哥，目光中尽是希冀：“大哥的意思是？”

顾明暄点了点头，笑道：“可以留他一命，但盛京不能留他。”

顾明月道：“那让人把他送到洛邑去，我本就是在那里捡的他，将他送回去。”

“不，年后送到云中，请最好的师父教他习武识字，我同他一起去。”顾明昭道。

“阿姐……”顾明月张了张口，也不知说什么，但眼下确是保住少年的唯一方法。

看出来顾明月的担忧，顾明昭立马道：“若是不放心，你跟着去。”

顾明月有些疑惑：“我？我可以吗？”

“怎么不行，”顾明暄道，“云中是外祖家，你可知舅舅在那边做的什么生意？逢年过节，你同灼灼那里大把大把的宝石从哪来的，都没仔细想过？万事不决如意楼，如意楼的东家是咱们舅舅。”

顾明月呆了，她活了两世，自是听过如意楼的名字。如顾明暄所说，万事不决如意楼，如意楼是整个大周的命脉之一，大周最大的情报网，接管黑白道各种生意。顾明月从前以为顾母母家是走商路做宝石生意的，却从未想过有这一层。

顾明昭提议道：“皎皎，大哥说你管家管的好，如今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舅舅又常年在外，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到云中去，帮舅舅分担一二。你若有兴趣，年后便带着他一同去往云中，云中是外祖家的地盘，一来可护住他，二来若舅舅有心将如意楼交给你，这可是个肥差，你若不去，那可是我的了。”

“我若去了云中，父亲母亲是否同意？我突然离京对外又怎么交代？”顾明月谨慎问道。

顾明暄道：“父亲母亲那边好说，对外便说外祖父外祖母年迈需要有人照看，你去云中小住尽一尽孝心。”

晚间，顾明昭帮着顾明暄在书房挑拣字画，原因无他，顾明暄因为今日之事耽误了同宋星驰之约，追根溯源，还是顾明昭挑的头这才让耽误了，而且他还没忘上午顾明昭恶意报复这笔帐，所以端着大哥的架子，逼顾明昭“就范”，给他打下手干活。

顾明昭来来回回挑了十几遍了，每次拿了字画递给顾明暄，都被无情驳回，不是说这个不符合他风格，就是说意境单调，气得顾明昭想拿手里的字画丢在他头上。要不是墨宝贵重，她若是弄坏了，顾母极有可能抽她，她指定敢这么干。

顾明暄随口提起：“送皎皎去云中郡，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吧？”

顾明昭回头瞧了一眼，看见自家大哥一脸“我看透你了，快给我解释”的样子，放下手中把玩的瓷瓶，漫不经心道：“哪有？”

“装。”顾明暄继续盯着她道。

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了，顾明昭反问道：“那你不也是顺水推舟了？”

“呵，”顾明暄轻笑一声，“答非所问，我顺水推舟难道不是你把我也算计进去了？所以回答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发现庄子上藏了那个犬戎人，别说是半月前，我不信。”

顾明昭抬头望天：“大概两三个月前？记不清了。反正那犬戎人迟早都是送走的事儿，早晚不都一样嘛。”

“哦呦，若是早些送走，皎皎可不会去云中郡，怎么个一样法？”顾明暄反驳道。

顾明昭道：“首先，去云中郡是她自己的选择，其次，你不是也同意她去云中郡吗？”

“又绕回来了。”顾明暄扶额，他有些无奈，想掰开顾明昭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要句实话怎么就那么难呢。

见到顾明暄吃瘪，顾明昭暗爽了一会儿，然后大发慈悲解释道：“好吧好吧，告诉你。皎皎呢，在管家方面颇有天赋，送她去那里，一是为了帮舅舅打理如意楼的生意，二是她能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呀，小小年纪，心思太重，总归是不好的。另外，既然已经站好队了，到时候腥风血雨的，有咱们两个就够了，皎皎还是别掺和到这里面了，皎皎上次说跟踪杜凝雪，若杜家投靠了二皇子，咱们会干的事情，他们不会干吗？说不定皎皎已经被盯上了，离开盛京，远离是非，是最好的选择。再者皎皎去云中郡安置，咱们也算有个退路不是吗？届时若有突发情况需要北上，父亲母亲有人提前照应不也方便？”

顾明暄挑眉：“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可没见你关心过这些。”

顾明昭神色稍微正经些：“以前嘛是混账了些，现在不想了。”

她的语气轻轻的，消散在夜里，忽而风骤起，院子里树上枯叶被吹的哗啦啦作响，无人注意似乎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