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树不知昨晚程玉和他妈经历了什么，在楼梯上遇到程妈妈的时候，女人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神色，撞上程玉时眼神有些闪躲。

程玉转身跟她打了招呼跟着女人回去了。

自那天以后，陈皎树经常被邀请到三楼去吃饭，程妈妈的手艺很好，说是湘菜馆里的厨子都不为过，她倒也想拒绝，但一想到食堂味同嚼蜡的饭菜，终究是打不过自己的口腹之欲，话到嘴边就变成半推半就地应下。

早餐是程玉出门的时候带给她，陈皎树不知是这几天吃得太好还是怎么的，今天竟然起晚了。

天气还是闷热的，瓢泼的雨打在门口溅起老高，陈皎树一下楼就看见提着包子和雨伞等在门口的程玉，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伞了。

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她径直钻到程玉伞下。伞是程妈妈理疗店特制的礼品伞，上面还印着“程氏理疗”的字样，质量不算好，雨打在上面让伞有些飘摇，程玉悄悄把伞往另一边倾斜了一点，自己湿了一边肩头。

一中的学生都十分善良友好，就算看到两人肩并肩到学校也不会往那个方面想。

一是程妈妈有时来送饭的时候都是给两人一起送，二是他们俩之间确实缺了点暧昧的气息，陈皎树是长相清冷有气质的那一挂，而程玉则只能说是精致，完全没有发育出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这种组合无法想象能产生什么爱情的火花。

事实上，一切源于程玉的脑补，根本没有路人甲乙丙丁注意他俩，此刻大家都面临迟到的风险。

雨幕逐渐遮蔽了视线，来人收了伞在檐下抖了抖，彭邗立刻迎了上去，招呼他进了办公室，皮椅上的人看他进来低声挂断了电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唐文竹垂下的手捏紧，冷声道：“顾局长，见您一面可真难。”

皮椅上的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挥手让彭邗出去了。

彭邗恭恭敬敬地关上了门，心里有些奇怪，他入职时间不长，但也是知道唐文竹和顾局长是姻亲关系，但没想到两人见面的气氛如此剑拔弩张。

顾志国没有理会唐文竹的阴阳怪气，倒是让他坐下喝了杯茶。

“你要当老师就好好当你的老师，和倩倩两个人把日子过好，不要把手伸太长。”

“顾老师，你当初也是我的老师啊……”唐文竹尝试打感情牌，看顾志国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唐文竹语气又硬了起来：“全国贫困地区调研的事情你比我清楚，倩倩告诉我了，半个月之后京里会到涟源，我不想看到她因为你的事情伤心，但你不能拉无辜的人下水。”

彭邗在就门口看雨，站了半个多钟头，背后房里茶杯砸到地上的声音惊了他一跳，他又不敢进去，在门口踌躇着恰好唐文竹开门出来，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彭邗赶紧去瞧里面的人，顾局长气的手都在发抖，嘴唇一张一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彭邗

在心里抹了把汗，心想这唐文竹胆子可真大。

最近一中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高三原加强班班主任被调职到镇里的三中，一向是往上调，像这种反向调职的在一中还是第一次听说；二是从职高来的复读生转到了陈皎树他们班读高一。

吴梓盛一进教室就引得全班人齐刷刷回头，满脸不耐的少年又退了出去，讲台上的吴平差点没挂住笑，又赶紧把人叫回来。

班里排座位是两组单人座其他都是双人座，陈皎树成绩好个子高，坐在他们那单人组的最后一个，吴梓盛因着老吴的关系排到了陈皎树后面，邹慕堆满假笑来找陈皎树的时候她就知道为什么老吴不把人放他自己班了。

“小白呀，这个新同学是吴老师的儿子，吴老师和他老婆离婚离得早，之前小盛一直跟着妈妈，和吴老师感情不太好，你平时帮老师们多看着他点，然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让他请教你……”

陈皎树想到他之前跟程玉那点恩怨就不想多搭理，但是没好意思直接拒绝，毕竟吴平这人平时对她也挺好的，嘴上是应下了。

吴梓盛不愧是职高杠把子，自转过来第一天起，陈皎树就没见他听过课，除了他爸和邹慕的课能从早自习睡到放学，晚自习应该是去练琴了。

照这个样子就算艺考过了文化分不高照样考不上，也不知道他爸是怎么忽悠他来高一重读三年的。

月考成绩出来那一天邹慕果然又找了她。

全校一共一千三百人，吴梓盛排一千一，还是在他已经度过高中三年的情况下，陈皎树倒是很高兴，因为她自己考得挺不

错。

陈皎树：语文126，数学136，英语130，物理88，历史72，生物91，地理85，政治71，化学81，全校30，全班1。

邹慕还在拉着一张脸质问她吴梓盛的成绩是怎么回事，陈皎树已经在心里盘算该如何选科了，新高考是三加一加二，而眼前看来全理是她的宿命。

邹慕虽然对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有些生气，但对陈皎树的成绩还是很满意的，说了两句看陈皎树丝毫没听进去后就放她回去了。

倒是另一头被吴平叫出去的吴梓盛，回来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盯着桌子上的成绩条看了许久。

平时倒没看出他对成绩这么在意，陈皎树心想。

吴梓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抽就答应了复读，可能是因为他听到程瑾去北京后立马追过去，看到顶尖学府庄严威武的校

门时产生的自卑和畏惧让他鬼使神差同意了吴平的提议，回过神来时吴平连病假证明都给他开好了。

来一中后他又觉得没意思，之前那些狐朋狗友都打工的打工回家的回家了，他读书读得早，虽然只比陈皎树他们大两岁，但他心里自认为跟这群人玩不到一块儿，每天除了应付吴平就是睡觉，噢还有吴平那个老学生邹慕。

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就想到是什么鬼样子，也没太在意，比起马上进厂什么的，再在高中混三年还更舒服些。

当时初升高的时候吴梓盛是考上了一中的，但是他妈那一年跟一个教画画的人跑了，他被迫跟着早年离婚的吴平，他不想去一中天天面对自己那个没什么感情的亲爸，把志愿干脆填到了职高，吴平也没管他，劝了几天劝不动就随他去了。

只是连吴平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对他儿子比他自己还上心。

程瑾高一的数学是吴平教的，当时他很喜爱这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带他去家里吃过几顿饭，后来好像和家里那个小纨绔还算有点交情。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程瑾找到他，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那天晚上吴平从程瑾的口中仿佛认识了自己另一个儿子，那个单纯善良又爱哭、会想念到半夜给妈妈打电话、会帮路人打跑骚扰的酒鬼、会把全部的钱给路上乞讨的骗子、钢琴十级、喜欢发呆、耳根子软的吴梓盛。

吴平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儿子的关注和了解实在少得可怜，当时吴梓盛的分数只够上个大专，吴平顿时很遗憾自己没好好教导儿子，耽误了他人生可贵的三年。

但程瑾告诉他，吴梓盛可以走艺考路线。

老实的吴平怎么可能想到开病假证明这种法子，吴梓盛恨自己这些日子过于愚钝了，吴平隔三岔五塞给他一本计划本、笔记本，上面圆润到辨不出笔锋的字迹竟然都是程瑾故意写成这样寄给他的。

一想到这张糟糕的成绩单会寄到那个人手里，吴梓盛顿觉郁闷羞耻万分，那周身的沉郁就连路过的同学都要加快几步。

今天刚好周二，陈皎树忙着登□□跟希希讨论月考成绩，离上课还有挺久，陈皎树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放在抽屉里，享受没人过来打扰的安静时光。

可偏偏有人眼睛和屁股倒着长，黄飞许久没作妖，成绩单一发下来就摆着摆着往这边来，陈皎树不用想都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果然鸡系男一开口就是纯正的尖酸味儿：“小白~~考得很好诶。”

那两个字在他嘴里含着缓缓地吐出来，故意扯得暧昧，激得她起一胳膊鸡皮疙瘩，陈皎树发誓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外号了。

陈皎树倒是因着心情不错给了个好脸色，朝他笑了笑：“谢谢。”

黄飞步子微不可察顿了一下，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坐到了边上那组和龙序他们聊天。

一堆笑得猥琐的男生凑着脑袋讨论青少年感兴趣的性话题。

彭思媛也从教室另一边穿过来找陈皎树，她入学成绩尚佳，是属于努力型的，上高中之后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得亏常常请教

陈皎树才不至于太落后，这次考了班里第五，别提有多高兴了。殷切地提着一保鲜袋水果来感谢陈皎树，陈皎树没客气，从

袋子里掰了一根香蕉。

不知旁边那堆人聊到什么，龙序朝这边瞥了眼，又立马转了回去，笑得贼兮兮的，压着声音说：“陈皎树爱吃香蕉！”

陈皎树：“……”所以？香蕉惹你们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把无知当乐趣，性教育的缺失让青少年对这方面产生格外隐秘的好奇，懂得多一点的就自然有显摆的舞

台，开黄腔就是他们编写的低俗剧本。

因此陈皎树没当回事，彭思媛却登时变了脸色，她噌一下站起来，正要发作。

龙序有眼色地赶紧作了个抱拳手势朝这边躬了躬身，彭思媛“嘁”一声，鼓着腮帮子坐下。

原先就想来找事的人反倒抓住了机会，黄飞提高了音调含沙射影地说：“说句怎么了，女生敏感得要死。”

陈皎树按住彭思媛，啧啧称奇：“连香蕉的尺寸都要羡慕，男生真是心眼小得一使劲都能拉出来……”

黄飞却似乎来劲了，一双豆豆眼眯得猥琐，笑意更浓：“美女就是不一样，连这都知道！”

说着又转向身边一个男生问了句：“是不是？”

龙序有点懵，随便应和了句。

黄飞意味不明地看着陈皎树，却是朝龙序说话：“你说，你之前看的av女主有没有和小白美女长得像的？”

龙序哪里知道这次居然是冲他来的，他平时就单纯爱和男生开点黄腔，这猛一被问脑子也没转过来，磕磕巴巴地回：“那什么女主长得、长得不都一个样吗？”

话音刚落，黄飞就做作地捂起嘴扑哧一下笑个没停，夸张地像卖笑的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