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日哥……你这是，没有味觉吗？”

工藤新一的脸上带着两分迷茫三分震惊和五分自责，他这时终于察觉八月一日平时的举止有多古怪，而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令人心酸的原因，他发现得太晚了。

怪不得八月一日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他自己做的饭菜，敢情是根本吃不出味道啊！

另一边，本应最了解八月一日的E-1174也震惊了，它还是第一次知道宿主原来是个味痴，赶紧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然而所有的数据都显示正常，甚至在自己的维护下比一般人都要健康。

[别查了，我尝得出味道，只是没兴趣而已，你猜猜我是为了谁吃完这些甜品的？]

八月一日给了E-1174一个慈父的眼神，成功让对方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滚去监控警校那边的事情了。系统这边应付过去了，眼前还有一个好奇宝宝，他又得将此话重复了一遍。

“我尝得出味道，只是没兴趣而已，不用担心。”

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看了一眼被席卷一空的桌子，不是很相信这个说辞。八月一日顺着两人的目光，也发现了这个bug，愣了一下后马上补充道：

“第一次来高级酒店，好奇，就每个试了一次，但是感觉不吃完会浪费食物，你也不在，干脆就吃光了。”

工藤新一对八月一日的同情顿时荡然无存：“所以我就是负责吃剩饭的是吧。”

面对指控，八月一日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又给出自己的理由：

“9岁的男性人类正处于精力旺盛、身体快速生长的时期，每天多摄入一些热量有利于你的成长。”

“那阿笠博士把他的饭分我一半也是一样的效果啊。”

阿笠博士在一旁看得乐呵，突然被提到，还疑似与自己的超级体量有关，顿时就不淡定了，委屈巴巴地抗议道：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我一直都有控制饮食的！”

“呵呵，你指的是为了搞发明而忘了吃饭，等饿极了疯狂吃高热量食物，然后取一周的热量平均值是吧？”

阿笠博士耻辱地闭上了嘴巴。

取得胜利的工藤新一骄傲地扬起脑袋，气势汹汹地瞪了八月一日一眼，然而对方完全没有受到挑衅，平静地回看了过去，摊摊手道：

“看，阿笠博士没法分你一半，所以我分给你了。”

“重点不是这个啊！”

工藤新一抓狂了，原本就不怎么服帖的头发被气得炸起，在被狠狠蹂躏一番后成功变为一团鸡窝，还配合地掉了几根毛，这副样子像极了为叛逆儿子而心憔力悴的老父亲。

其实关于饭量的问题，八月一日也很无奈。他有想过去解决，但他做饭全靠挂机模式，饭菜份量是固定的，贸然更改数据很可能导致程序出错，无法继续，整个人都卡在一个动作上，非常诡异。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说多了都是泪。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带着欠欠的笑容，如咏叹调般开口道：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家庭会议，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桌上的所有食物都不是免费的。”

“阿轩？！你怎么在这里？”

工藤新一一眼就认出了阿轩，即使对方在八月一日的提醒下又加了些伪装，比如戴了副眼镜，却依旧逃不出小侦探的火眼金睛。

“只是在打工哦，”阿轩困惑地摸了摸眼镜框，确定自己真的戴了上去，然后对八月一日控诉起来，“不是说只要戴了眼镜，就没人认得出我吗？”

“拜托，你又不是超人。”

阿轩猛地咳嗽几声，拒不承认自己被耍了的事实，赶忙拿起手中的价格表，对着桌上空空如也的餐具架根据记忆列表，一项项记录下来，最终得出一张账单。

“咳，不算上这些给小孩子的赠品，你们这一桌一共消费了5万元，请问谁来买单？”

他嘴上问着，手却目标明确地伸向八月一日，把账单递了过去。

听到这个夸张的价格，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都吓了一跳，赶忙凑到八月一日身边，表情严肃地核对起账单里的数目。阿笠博士不愧是博士，很快就心算出了总价，发现阿轩多报了三百元。

阿轩理直气壮地回道：“那是给我的小费！也就三百块，给不给都一样的。”

“以普遍理性而论，四万七确实比五万少了三百元。”

“那不是重点啦一日哥，重点是为什么这么贵，阿轩也啥也没做就敢要小费，完全是在宰客吧！”

工藤新一气冲冲地捂住了八月一日的嘴，以免这个不靠谱的哥哥帮倒忙，然后和阿轩争论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竟然对讨价还价如此熟练，小小的年纪已有了菜市场老大爷的功力，不仅气势完全不输人，还用上了法律的武器，就算来了经理也招架不住。

作为半个文盲的阿轩不是很懂法律，他对此的知识全在如何合法搞钱上，很快就放弃了与工藤新一吵下去，真的将酒店经理带了过来，把责任甩了过去。

经理本以为是什么大型纠纷，一见到所谓的麻烦是一个老年人带着两个未成年，其中一个还是个小学生，直接傻眼了。在了解了具体情况后，他无语地直接免了单，表示自家酒店还不至于小气成这样。

工藤新一为免单而高兴的同时，还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不久前被充分激发的好奇心又一次蠢蠢欲动，与勇敢和正义感结合，让他忍不住站出来，向经理提问道：

“咦？叔叔，我听说这家酒店最近的经营非常困难，现在看来完全是骗人的嘛！”

[啊——这熟悉的语调，要是再加上“啊咧咧”就完美了！]

E-1174直呼出音味来，就好像便秘许久的人终于将积攒的压力释放一般舒爽，在八月一日的脑子里滚来滚去，要将这历史性的一幕永久保存在系统资料库内。

八月一日熟练地屏蔽了E-1174的撒泼打滚。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惊人之事的工藤新一还保持着他的笑脸，相比柯南时期的夸张刻意，此时还是真小孩的他根本不需要演，所有的纯真和热情都是货真价实的，也更让人无法拒绝。

包括经理，他已经年过四十，家里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已经许久未能和孩子亲近，此时工藤新一就如从天而降的天使，狠狠触动了他的父爱之心。

“哎呀，小弟弟可真是聪明，居然懂得什么是矛盾呢。”

经理身旁冒着粉红小花，慈爱地揉了揉工藤新一的大脑袋，先是夸奖了一番，随后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解释起来：

“其实并不是在骗人哦，最近一直没什么客人，但我们立志于成为东京最高端的五星级酒店，自然是不会被这点挫折影响的，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哦。”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老板的命令才不得不做呢，”工藤新一压下被夸奖的欣喜，一点点地将自己的疑问说出，诱导对方说出真正的原因，“我刚刚上厕所时不小心听到了，这里的哥哥姐姐们说工作的压力大，明明没有客人却还是准备了超多食物，最后都要丢掉，特别可惜。”

末了，他还很有良心地补充道：“啊，叔叔你可不要因为我的话惩罚他们哦，毕竟我这算是偷听嘛。”

八月一日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工藤新一，想不到对方这个时期就已经有了这般心机，这就是基因的强大吗？

经理此时还沉浸在人类幼崽的可爱中，完全没有想过追究员工的责任，反而还因为工藤新一的善解人意而更喜爱对方了。他感慨着小孩子的善良和聪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所有的安排都是老板定的，我只是个传达命令的人，老实说，我也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只要工资照发就行。”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呢，经理先生。

这个回答并不能满足工藤新一的好奇心，反而带来了更多疑问，而经理这近乎宠溺的态度也让他更加得寸进尺，直接拉着人家的手，问起更多事情：

“哇，听起来好厉害呀！老板是大富翁吗？我怎么没在新闻上看过他呀？”

“我的老板吗？他确实很有钱啦，但上新闻还不至于……”经理有些卡壳，显然他也不是很了解这个老板，“我与他并没怎么见过面，大多时候都是线上沟通，我只知道他来自美国，是一位低调的富翁。”

“美国？我几个月前刚和父母去过，叔叔能不能再多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见过他呢？”

“啊，可以的。”

工藤新一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拉着经理开始侃侃而谈起来，而后者也乐意之至，反正这会也没有客人，谁会拒绝满足一个又聪明又听话的孩子的好奇心呢？

于是阿笠博士和八月一日就被这样冷落了，后者没啥想法，但前者嘛，自然是备受打击。本来工藤新一就对阿笠博士那些天天爆炸的发明没兴趣，今天又因为饮食不规律被嫌弃过，再加上这一幕，更是雪上加霜。

“唉，八月君，你说我该怎么办呀？这样下去，我该不会被新一彻底无视啊？”

“要不你给他发明点蝴蝶结变声器、追踪眼镜、太阳能滑板和足球腰带啥的试试看？或者干脆专心研究炸弹，成为阻碍侦探的大Boss，这样就不会被无视了。”

八月一日下意识地用E-1174的脑回路回了一嘴，完全没经过思考，但说起来顺滑无比，配上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就像在正经回答。

阿笠博士大受震撼，心中八月一日的形象在一点点崩坏，变成自己读不懂的样子。

“会不会太夸张了？”

“所谓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你也可以锻炼自己的厨艺，让他再也离不开你。”

“不不不，这怎么说也太……”

阿笠博士感觉自己的头局部有雨，并正逐渐转变为大暴雨。他现在是真的怕了八月一日，但又忍不住好奇对方还能说出多离谱的话，想好好开一开眼界，所谓的猎奇心理便是如此。

然而八月一日此时并没有心思为阿笠博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因为这个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个空间发生的事情上。

与此同时，警校的校门附近，一只歪七歪八的蜘蛛正艰难地抓着树干，窥伺着地面。

（二）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神崎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终于后知后觉这是名柯中的经典台词，自登场以来就被无数人分析，成为大部分人认可的组织目标，看来这个世界的组织沿用了这一设定。

他看向一旁的芙古特，发现对方除了态度变得更安分外，并没有别的反应，完全看不出这句话就是掌控系统的密钥，于是向渡边悠司问道：

“怎么没效果？”

“你以为会有啥效果？”渡边悠司呵呵一笑，揶揄地反问了一句，随后正经地解释起来，“获得编号和密钥只是个开始，能安静下来好好说话已经很不错了，若想要让他言听计从还需要特定的指令，我暂时还没有思路。”

无系统人士表示无法理解：“那你平时怎么命令你的系统做事的？”

“我和我的系统是朋友嘛，从来没有强硬地命令过，而且它也会主动帮我。”

“啊？”神崎影的目光在芙古特和渡边悠司之间游移，“我以为芙古特阁下是个特例，原来所有的系统都有自我意识的吗？”

“怎么还叫我阁下……我并不是特例。”

芙古特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没法说脏话也没法阴阳怪气让他憋得极其难受，以至于语气稍重，每个字都像在咬牙切齿。

“我的母系统，也就是N-007，它就是拥有自我意识的系统，而且性格非常恶劣，据它透露，没有自我意识的系统才是少数。”

这个说法连渡边悠司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作为穿越者曾见过下一世纪的科技，相对这个时代已非常先进，但仍未能实现真正的人工智能，因此他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拥有自我意识的系统是先进的，是稀少的。

哪怕是天才，渡边悠司也无法摆脱这种思维定式，但他接受得也很快，马上将注意力转到了另一个地方。

“所以你和N-007交流过？你们是怎么沟通的，可以远程沟通吗？你有没有继承它的能力？它又是什么类型的系统？”

渡边悠司的问题劈里啪啦地砸下来，把芙古特给问得满头大汗，内心强烈地抗拒着回答，却因系统的本能无法拒绝，只能运转脑筋，按渡边悠司的提问顺序整理起答案，一条条回复道：

“交流过，用嘴沟通，我已经断网很多年了，没有办法远程沟通。我属于人造系统，只模仿了皮毛。N-007是多个系统拼合后的产物，我不知道它有多少能力，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继承的能力，也就是主动更换宿主。”

神崎影没听懂前面讲了什么，但最后那句听懂了，马上反应过来追问道：“所以我曾经是你的宿主，现在转移到北辰公生了？”

芙古特很想嘲讽一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被迫和平：“是的。”

神崎影见了芙古特这样子自己也很难受，因为别人不攻击，他也没办法回击，只能把垃圾话也憋进肚子里。当然，这种礼貌对渡边悠司那样厚脸皮的人是没用的。

“芙古特阁下，您安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谢谢。”

渡边悠司则完全没有这些烦恼，他已经进入了研究状态，把神崎影推到一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握起笔赶忙追问起来：

“先不提你那什么断网，我想问一下，你这个寄生有什么条件？还寄生过谁？是系统的话可不可以同时控制很多人？”

“首先，我这不叫寄生，应该叫共生，”芙古特默默后退了一步，免得被渡边悠司的口水喷到，“第二，我只是个仿制品，能力是有限制的，必须通过媒介才能转移，而且只能转移到空壳中，所以不用担心我逃跑。”

“什么样的媒介？怎样才能算是空壳？”

“其实我也不知道。”

“哦哦，不知——嗯？！”渡边悠司猛地抬起头，惊讶不已，“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你是怎么从神崎影转到北辰公生的？”

被推到一边的神崎影此时也凑了上来，用手肘压在渡边悠司肩上，把对方压下半个脑袋，也认真地盯着芙古特，把芙古特看得压力剧增。

“又不是我想转到北辰公生上的，我也烦得很呢，”芙古特尝试着批判了一句北辰公生，没想到还真能骂，赶紧又多说了几句，“和我的相性差得要死，偏偏我又得扮演他，我演不出那种傻劲，就只能一直绷着脸，假装自己是个深受打击的阴沉小孩。”

渡边悠司默默护短：“你这样人家听得见的吧？”

“他已经习惯了，不缺这点骂，要是你不喜欢听，我就在心里骂。”

“看得出来，你和神崎影的相性真的很好，”渡边悠司熟练地低头躲过神崎影的拳头，调侃完后马上继续自己的研究，“既然你不知道原因，那就给我描述一下过程，说不准我能帮你推理出来呢？”

“我以为你还会继续为北辰说话。”

“破解你的寄生原理，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不是吗？”

面对渡边悠司毫无阴霾的笑容，芙古特呆愣了一下，竟然感觉有些愧疚，自己的态度这么差，对方竟然还能保持着如此纯粹的友善，实在是个奇人。

“行吧，你别失望就行，”芙古特闭了闭眼，似是陷入了短暂的回忆，“这又得说回十五年前的诸伏案了……”

“说来话长是吧？”

“你就说你听不听吧。”

神崎影爽快地捂住了渡边悠司的嘴巴，对芙古特露出殷勤的笑容：“听的听的，您请讲。”

唯一不安分的听众被迫闭麦后，芙古特终于可以集中注意力，将隐藏了十五年的另一视角的真相缓缓向二人道来。

……

占据了食堂的鬼冢班对于抢饭一事可谓是胜券在握，完全不需要被抢先，所以都在悠闲地聊天或是写作业，听着食堂员工搬运食物和走动的声音，等待正式开饭的铃声。

然而，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三个人影悄声无息地溜了进来，在第一位打开窗口的瞬间，向打饭大叔递去了饭卡，用手势快速地点好了餐。

三人的动作干脆又迅速，一幅严肃的表情和奇怪的气势让大叔完全不敢吭声，手也不敢抖一下，老老实实地给他们打了三份丰盛的饭菜。

他们中的两人领了饭就想低调离开，找个地方偷偷把饭吃完，然而领头的那人却不是个低调的人，打了饭后马上用筷子敲了敲碗，大声宣告起自己的存在：

“哟！今天的第一份红烧肉是本大爷的啦！”

渡边悠司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伴随着食物的香气传遍了整个食堂，众人这才意识到有人偷跑了，纷纷站起身回头看去。这时候想要逃走的神崎影和芙古特已错过了良机，一同暴露在了学生的视野中，被划分进了同伙内。

短暂的愣神后，众人马上展现出了警校生的优秀体魄，有的第一时间用怒吼和脏话谴责渡边悠司，有的则是掏出饭卡冲向窗口，不管怎样先吃饭，有的还记得桌上的资料，在其他人乱哄哄地起身时赶紧用手护住，被淹没在人潮中。

因不是鬼冢班而无法进入食堂的学生们也动身了，在大门被打开的瞬间，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入人群，宛如丧尸入城，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渡边！你神经病啊！”

“——呃，对！”

神崎影和芙古特边骂着猪队友，边用上相同的战斗技巧，护着好不容易打到的新鲜饭菜从人群中穿插躲藏，比任何一次任务都认真，终于在食堂沦陷前安全逃出。

啊不对，芙古特没办法对渡边悠司说脏话，所以只能附和神崎影的话。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渡边悠司也是个奇人，在人们涌来时灵机一动，让打饭大叔赶紧开门放他进去，成功逃过一劫。随后他边吃饭边在后厨穿梭，仿佛进了自己家一样，熟练地找到后门，与两名队友汇合。

食堂后紧挨着垃圾场，垃圾场旁就是学校后门，这方便了员工处理餐余垃圾，也方便了垃圾车的进出。此时空载的垃圾车正停留在门旁，驾驶员不知去向。

渡边悠司出门前已经把饭吃光了，饭盆也留在了后厨，但另外两人就没那么淡定了。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想要好好吃一口热饭，扑面而来的确实垃圾腐烂的臭味，一下就失去了胃口。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汇合吗？”

“可这是能满足吃饭和逃课的最优路径哦。”渡边悠司非常得意地撩了把头发。

神崎影对渡边悠司比了个人类统一手势。

芙古特没法做，只能默默加了句：“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