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满月酒店建成已有一个多月,过了开业期的新鲜劲后,就变得门可罗雀了。
且不论其阴间的地理位置,直接安在了米花大酒店的旁边,就拿其艺术风格来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得来极尽奢华的巴洛克风格,酒店老板还特别喜欢抽象派画作,在走廊里摆得到处都是,实在是不顾客人的死活。
在种种不利因素的叠加下,满月酒店能坚强地存活到现在,除了其老板真的财大气粗外,没有别的理由。然而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填满这个无底洞。
于是,酒店找上了岩立竹子,近几年崭露头角的新世代油画家。岩立竹子近期正准备举办作品展,满月酒店则需要一个机会打出名声,酒店提供场地,画家提供名气,所谓共赢便是如此了。
值得一提的是,双方的合作并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长期合作。酒店在举办完画展后,将会租用岩立竹子的画作,将其作为酒店装饰的一部分。而之后岩立竹子每发布一副新画作,都会第一时间在满月酒店展览。
“那么,岩立竹子和组织是否有关系?”
八月一日抿了一口红茶,咂咂嘴,喝不出所谓高级红茶的高级感,感觉不如冰红茶。
几乎化身贴身侍卫的阿轩殷勤地将茶杯斟满,随后没事找事地摆弄起桌上的插花,企图用自己贫瘠的艺术细胞设计出更好的组合。他边摸着鱼,边和八月一日讲着自己的发现:
“明面上没有。这是句废话,没有人会光明正大地表现出自己和一个犯罪集团有关,至于背地里有没有联系……我认为是有的。”
“但不是直接联系。”八月一日补充。
“对,毕竟一个画家对组织来说没有任何价值,”阿轩瞥了一眼八月一日之前关注的油画,上面绘制着一组静物,整体色调为藏蓝色,“除非这些画能够杀人。”
“咳。”
八月一日似乎被茶水噎住了,短促地咳嗽起来,在阿轩疑惑地看过来时又马上恢复了正常,优雅地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送。
“怎么样,这些点心是我从厨房里薅来的,据说是给开幕式准备的,应该不便宜。”
“我吃不出来,既然价格不便宜,那应该算好吃吧。”
阿轩的眼中闪着赞同的光芒,搓搓手提议道:“需要我再拿点吗?我的身手很好的。”
“停、停,你就是这么打工的?”
“没事的,我这次用的假名。”
“什么假名?”八月一日忽感不妙。
“安室透,还是老大你帮我想的呢。”
八月一日似乎又被呛到了,他无奈地将茶杯放到一旁,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都不再喝茶,不然他很可能会成为这个酒店的第一个死者。
安室透这个名字是他之前开玩笑提出的,说是如果阿轩不想用真实身份给组织办事,就用这个假名。没想到提出没多久,阿轩就把这个名字用了起来,他就不该和阿轩多嘴。
“少用这个名吧……你看你长得像有个日本名的人吗?”
阿轩大惊,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长相如此特殊。摸了一圈后,他没找到特殊点,倒是对自己的帅气有了更多信心。
“老大,可是你想啊,你不觉得阿轩这个名字更像一个假名吗?”
“所以阿轩真的是你的名字?”
阿轩耸耸肩,见怪不怪地解释道:“是啊,就算你不信我,也总得信我哥吧,我们就姓阿。”
八月一日愣住了,包括E-1174,他们之前一直以为这个“阿”是一种昵称的前缀,就像阿崇、阿影一样,没想到还真是一个正经的姓氏。E-1174为了追求严谨,特意去资料库里查了下,发现确实有“阿”这个姓。
“我冒昧问一下,如果要给你起个昵称,难道要叫你小阿轩,还是阿阿轩?”
“呃,”阿轩卡了一下,陷入沉思,“真是个好问题,从来没人给我起过昵称,因为直接念全名就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他没有纠结太久,在这个世界已不存在会如此称呼自己的人。他轻轻摇摇头,将最后一朵花插进花瓶内,按照彩虹色系顺序排列的插花便诞生了,似乎有些规律,但完全没必要。
“怎么样,我有当艺术家的潜质吗?”阿轩得意地叉着腰,期待八月一日的夸奖。
但八月一日只是看了一眼,就无言地把视线移开了。
“没有,完全没有。既然你已经打入酒店内部了,那还请你好好学习一下岩立女士,免得你的‘大作’毁了整个酒店的名声。”
阿轩撇撇嘴,不以为意:“那些黑不溜秋的画有什么好学的?反正我看不出哪里好看了,怕不是会给酒店的宣传起反作用呢。”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安室先生。虽然现在客人很少,但也不是你闲逛的理由,快去干活吧。”
八月一日冒着冷汗将阿轩给打发走,看着那人的身影彻底远去,长吁了一口气,略感疲惫地瘫倒在座椅上。他从桌面拿走一块小面包,抛进嘴中慢慢含着,感受糖分在口腔唾液的作用下慢慢转换为其他物质。
他抬起头,看向被台阶楼阁环绕的穹顶,阳光透过玻璃倾泄而下,落在主厅内,仿佛舞台的顶光。侍从们在走廊穿梭,身着复古的的黑色服饰,无所事事地重复着清扫工作,一老一少与他们逆行,满怀好奇地张望观察。
两人行至一处画作前停下,那里画着一朵在阳光下燃烧的花,花瓣被火焰裹挟着起舞,化作灰烬的瞬间被画家定格。然而两人却不讨论花朵的悲哀,而是对剩下的枝叶和花瓣分析这朵花原本是什么属目。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画家所画的并不是现实存在的花朵,又或是将两种花朵拼合在了一起。而且,这种火势绝非用透镜聚集阳光能够做到的,只存在于想象中。
呵,理科生。
艺术加工对工藤新一来说并不是什么浪漫,至少在这个年纪,他还未能将人类复杂的情感和心理作用采纳进推理的环节里,更不用说所谓的妖鬼神魔。
工藤新一的世界是纯净而泾渭分明的。
而很可惜,八月一日所见到的,总是带着些黑色幽默。
比如现在,他眼中的酒店,总有几幅画作带着些奶奶的爱意,祂们紧紧地抓附着画布,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无意识地向每个路过的人类赠送自己的小礼物。
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的身子与祂们的触须擦肩而过,不着痕迹。可怜的小触须便只能临幸其他人类,殷勤地钻入耳道,与脑神经来一场美好的邂逅。
侍从们沉默地低下头,工藤新一好奇地低下头。
“一日哥!我们在这!”
咕噜咕噜,嘎吱嘎吱,噼啪,呼……
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如同和谐的交响乐,高音低音相辅相成,奏的是这个风趣的世界。
八月一日闭了闭眼,又睁开,对身处高层的工藤新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得到回应的工藤新一明显更高兴了,小手也跟着挥一挥,随后收回了脑袋。这个酒店建得实在是高了些,从上往下看总有些许晕眩感,他想着,将想法告诉了阿笠博士。
阿笠博士摸摸下巴,认为这可能与建筑的结构有关,边走边和工藤新一讨论。
还有许多可以探险的地方呢,继续向前走吧。
(二)
太阳并非全能,世界总有它照耀不到的地方。
而好消息是,照不到的机会是平等的,就比如大洋的另一端,此时便是黑夜。
纽约的夜晚是另一种白昼,身为世界两级之一的重要城市,这里汇集了一切能证明繁华的要素。光芒之下必然存在阴影,并非将光芒的范围无限扩大就能消除阴影,不存在真正的永昼。
而现在,阴影正在试图吞噬光亮。
工藤优作从日本离开,在美国定居已有几年,身为世界著名的推理小说作家和优秀的侦探,他不需要多少功夫就得到了这个社会的认可,并成为警方忠实的合作对象。
合作。是的,合作。
他并非出于纯粹的正义感而协助警方,即使如过去一样从未收取过费用,这背后深层的原因源自一位友人。他从友人看到了这个世界隐藏的混乱,如概念般顽固的黑暗,并试图将其修正。
这是一次冒险,工藤优作如此对妻子解释,而对方一如既往地支持。
这个时代的美国是生机勃勃的,科技与金钱铸造了这座灯塔,工藤优作漂洋过海而来,为的是登上灯塔的顶端,观察灯光下的阴影,并找到病灶。他已有所成果,比如,成功和灯塔的保安们交上了朋友。
佛波勒。工藤优作花了两年时间,终于获得了其高层的信任,并开始参与针对组织的行动,目前还局限在美国本土,但他听说近期高层正考虑派遣卧底,好像是因为隔壁同事已经有了动作,自己这边也不能落后。
这一切都和工藤优作没关系就是了。
说回现在,刚结束完今日“采风”的工藤优作正开车穿行在街道中,车载音响播放着本地电台,声线甜美的广播员和搭档为听众讲述着一则都市传说,故意用上阴森的背景音乐,充分烘托起恐怖气氛。
“……我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心跳砰砰地跳个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安慰着自己:‘嘿约翰,什么也没发生,别多想,再坚持半个小时就可以换班了!’却忍不住竖起耳朵,聆听着牢房内的动静……”
“那是怎么样个生物啊!他、或者说它,先是全身肌肉膨胀起来,我只是眨了个眼,它就变成了一个大胖子,比我那个天天吃汉堡喝可乐的哥们还胖……我从没想过会有一种生物能变成标准的球体,那几个滑稽的手脚都缩了进去,头也看不到了,随后连皮肤的每一处褶皱都消失了……”
“Boon!气球炸了!里面的填充物,原谅我只能如此描述,因为我实在认不出那五颜六色的东西是什么,至少不是血淋淋的内脏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溅我一身……”
听到这个地方,工藤优作果断地关掉了电台。
这些描述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就曾做过类似的记录,相比笔记本中的那些口述,电台的故事明显进行了艺术加工。比如将发生的地点搬进了监狱,简单化了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身份,弱化了后边的恐怖程度。
真实情况可比故事要恶心多了。
工藤优作只是回想了一下现场,就感到胃部还未消化完的食物在蠢蠢欲动,随时要来一场食道的美妙旅行。他赶紧止住念头,专心开车。
在弯弯绕绕一段路后,他终于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那是一处较为偏僻的房子,放眼望去这片区域就只零星散落着五六栋房屋,更多的面积则是草坪和个人花园。
而今天的主角一看就是个充满了爱心的房子,广阔的个人空间被房主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种满了各个时节的花朵,几棵常绿树则作为护卫,可供乘凉的地方放置了一座秋千,遗落着一个孩子的玩偶。后院显得更为空旷,立着几个晾衣杆,地板画着粗糙的篮球场,晾衣杆的对面就是一个篮球架,框内堆满了被刻意卡在上边的篮球。
那都是过去的样子了。
现在这个房院被层层警戒线包围,十几名警员全副武装地站在一旁,听着长官讲述注意事项,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警车之后是一辆救护车,几名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下了车后迟迟没有进入案发现场,似乎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
因为里边,到处都散落着房主。
工藤优作将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下车后径直走到警长身边,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警长是一名标准的白人男性,脸上每一处皱纹和伤痕都是他威严的证明,一双淡蓝色的眼有些浑浊,藏着深深的疲惫。他看到工藤优作的身影后,有些惊讶。
“你来得比我想象得要快些,工藤先生。”
“本来是不急的,”工藤优作扶了扶镜框,轻叹一口气,“但我听到了些不好的传闻。”
“哦,是什么?”警长挑起缺了一半的眉毛。
“看来你已经忙到没空看新闻了,约翰。就在刚才,我在电台听到了你的冒险故事,还是第一人称的。”
工藤优作浅笑了一声,小小开个玩笑后,马上严肃了起来。
“我们的工作是瞒不住的,越来越多的信息泄露,已经在民间形成了……都市传说、新型阴谋论、UFO证据等等说法,不管他们信不信,恐慌情绪都已经传播起来了。”
警长听后露出了然的表情,稍稍思索一会后,突然笑了。他拍拍工藤优作的肩膀,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工藤先生,你不是美国人,所以才会担心。请你放心,人们不会因这些小小的惊吓而惊慌,他们见过比这更离谱的事,这才到哪呢?”
“说实在的,你也该早点习惯,”警长的表情有些微妙,包含了莫名的骄傲、风轻云淡,更多的还是无奈,“就当这是某个电影的桥段,都是艺术加工罢了。”
“艺术加工?”
“是的,毕竟现实是不需要逻辑的。”
(三)
【崎岖的山道上,身着巫女服的青年驾驶着机车飞驰,后座还坐着一个被棉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人,看起来已经被风吹懵了。在行驶了一会后,他们在一个路段停下,正是少年曾见到行李箱的地方,然而现在那里已空空如也。】
【少年和巫女讲述了他唯一记得的记忆,让巫女了解到这里曾隐藏着某个恶劣的案件。巫女安慰了一下因回忆而瑟瑟发抖的少年,马上提出要报警,少年的反应却有些迟疑。】
“上野小姐,你要报警吗?”
“你不想让警察知道这件事?”
“我认为还是得让官方力量介入,这是非常恶劣的凶杀案,一定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即使我不认为他们有这个能力。”
【少年面无表情地念着台词,不太流畅,但却有着难以拒绝的信服力,让人忍不住听从他的思路,巫女自然也不例外,开始思考起对策。】
“总之还是得报警,对吧?但是现在我们也没有证据,只凭你的说辞他们也许不会相信……”
【在巫女思考时,少年的内心也浮现出一句话:要是能用DNA技术就好了……不对,就算有了那些警察也不会用吧。】
【少年又提及可以使用警犬,巫女也深受启发,道出了这个山村有特约警犬的情况,并提到曾试着用警犬寻找少年的来历,却只找到了山下,然后就没有了任何线索。少年心中肯定了这个说法,因为他就是从悬崖掉下去的,自然找不到别的痕迹。】
“这算不算一种天降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