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一日终于摸到了御法川崇，还摸了足足半小时，足够E-1174把对方的基因都分析一遍，当然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

在讲述御法川崇真实情况前，我们必须知道一个概念，身体和灵魂在活人身上是处于同一纬度的，灵魂并没有具体的形，更多时候是一种类似灵性的概念，只有在人死去后才会从身体逸散成一个独立个体。

八月一日信人死去后，他的灵魂才能与E-1174签订契约，并通过E-1174在心脏的锚点继续控制这副躯壳。这也是E-1174发现上一代清酒的心脏被单独存放后，会如此慌张的原因。如果八月一日的心脏离体过久，他的灵魂就会脱离锚点而消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有了这个前提后，我们可以得出一个预设，御法川崇作为穿越者，他的灵魂和身体并不是原配，所以两者是独立存在的。但实际上，御法川崇的灵魂与活人一样，与身体高度融合，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这不算是最异常的，毕竟御法川崇在原主小时候就穿越过来了，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可以算得上是半个本地人，融合度高一些还能接受。

但是，E-1174在御法川崇身上发现了高浓度的“混乱因子”，不，那不能称为混乱因子，两者只是相似，本质却完全不同。御法川崇体内的东西更像是混乱因子未激活时的种子，更加平和和稳定，不会对宿主与外界产生明显的影响。同时，它也无法判断种子孵化后会变成什么。

这就是【魔女因子】？

御法川崇的灵魂就像一个苗床，密密麻麻地播撒着病毒的种子，等待一个时机成熟，从身体破茧而出……

在意识到这点后，许久没有动静的任务版块也终于亮了起来，提示它有了新进度。

【记录并监控魔女因子携带者：已记录2名携带者】

【尽可能阻碍魔女因子活化和传播：1名失败，1名成功】

【更新主线任务：观测世界线走向，并修正歧路和漏——已检测到世界线崩坏，更改为尽可能修正歧路和漏洞。】

唰的一下，快啊，很快啊，E-1174的cpu直接烧了起来，对御法川崇的检查也因此中断。

信息量这也太大了。

已记录2名携带者，这说明基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奶奶也是携带者，并且她的魔女因子已经活化，所以第二项任务才有1个失败。

已知奶奶是穿越者，御法川崇也是穿越者，他们都是魔女因子携带者，可以得出穿越者就是魔女因子携带者的结论。携带魔女因子并不会有什么危害，但魔女因子活化后就会诞生某种病毒，就像辐射整个山村的混乱因子。

那修正因子呢？也是魔女因子活化后的产物吗？为什么同一人身上会诞生两种相互克制的物质？

新的线索解答了一些问题，又带来更多问题。知道越多，未知更多，似乎永远不会有答案。

说好的无魔世界观呢？！

E-1174决定暂时无视主线任务，这个更改了和没改一样的描述，明显有坑，不是他们现在能解决的问题。

将自己的检测结果告诉八月一日后，E-1174疲惫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咕噜咕噜地滚到角落里休息。

八月一日是个宽容的人，E-1174最近动脑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它的极限，相当于常年倒数的差生突然勤奋，还爆种考到了前10，足以证明其潜力。

既然作为主力的系统已经歇逼了，八月一日也没有必要继续握住御法川崇的手，略显嫌弃地松开了手。

“大夫，你看……我还有救吗？”

御法川崇紧张兮兮地观察着八月一日的表情，企图从嫌弃中看出其他的表情。

“没救了，等死吧。”

八月一日幽幽地用纸巾擦了擦手，给对方下了死刑。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御法川崇确实是没救了，作为外来者，灵魂却已经与这个世界的身体高度融合，已经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死也只能进这个世界的地府。

“说起来，御法川，你就没有想过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吗？”

御法川崇愣住了，他的动作停在半空，僵硬地将手一点点收到胸前，无意识地抚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

“我，我一开始想过，但是我当时连生存都难，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回家的事情。”

“等我已经攒够生存的人气值后，我已经成为了成功者，这个世界的人生比我上辈子要精彩得多，我已经不再考虑回去了。”

“而且，就算我回去了，原本的我已经死了，我回去后也没有办法回到原来的生活。”

御法川崇越说越通畅，对黑历史的羞耻也被成功的满足感一点点覆盖，久违的自信从尘封的心中被找出，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发了不少。

然而，八月一日并不认为这是好事。

但他没有理由反驳，毕竟这是别人的人生，他没有资格去干涉。他现在能够对御法川崇有一定的约束力，并不是因为他们很亲密，只是因为他掌握了御法川崇的真实身份，御法川崇对医生有错，他接管了医生索取补偿的权利，没有一点感情成分。

至于为什么他们相处起来这么和谐……一定是御法川崇太傻，和他八月一日没有关系。

“行吧，我就不该指望你的，”八月一日用手捶捶脑袋，把脑浆摇匀了，从床上爬起来，“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最后我再给你一些忠告吧。”

“我总感觉你对我有偏见。”

“嗯对，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穿越者，我对穿越者的大多数印象就来自于你，老实说，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不过嘛，我也知道你本质上并不算什么坏人，只是太蠢了。”

八月一日完全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难得地坦率了起来，而这些真话自然是伤人心的，御法川崇的脸色明显颓丧了不少，好不容易找到的自信心又缩了回去，整个人紧张又期待地蜷在椅子上，洗耳恭听。

看起来更蠢了。

“御法川，我不得不说你非常幸运，而你则要好好利用这份幸运。现在离重要剧情点越来越近，我怀疑你会遇上更多的穿越者，届时你一定要以生存为最高优先级。”

“为什么？”

“你实在太张扬了，属于看过原著就一定知道你是外来者的类型，知道组织进行的实验后，我觉得你能蹦哒这么久实在是个奇迹。至于其他穿越者，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保险起见还是不要与他们有过多接触。”

听着八月一日滔滔不绝，御法川崇逐渐意识到，虽然嘴上八月一日不饶人，骂得很难听，但其实都是对他的担忧和关心，简单来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想不到，你人还怪好嘞。”

御法川崇有些拘谨地笑了，相比之前的营业表情，这个笑容更为真诚，真诚到八月一日后脊发凉。

八月一日摇摇头，把突然出现的哈士奇的笑容从脑中丢出去，用脚捞出半边滑进床底的木屐，不太熟练地穿好站起，清嗓道：

“总之，你好好记住我的话，以后可就没机会再见到我了。”

“啊？”

“组织的事情已经够我头疼的了，主线什么的，当然能避开就避开啊，谁会去送死啊……”

（二）

“一日啊，今晚你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你就和御法川先生一起到东京读书了。”

送别御法川崇的晚饭上，上野清士突然宣布了一件事。

哐当几声，饭桌上除上野夫妇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手脚也延迟了半拍，碗筷便自由地滑落下来，摔到桌面还好，有位巫女直接摔到了地上，整碗饭都糟蹋了，只能自己去收拾好再打一碗。

事件的主人公八月一日自然也在其中，他这边情况比较复杂，一人两魂全部宕机，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当然，没有人在意他的反应。

四位巫女反应过来后高兴地起哄着问是哪个学校，上几年级，上多久的学。她们有的说是小学，有的说是大学，无一例外都期待着弟弟赶紧上学，然后给她们寄回穿上校服的照片等等。

御法川崇当时在喝汤，毫不意外地被呛到了，但碍于人设不能表现出来，脸色苍白地用手帕处理着汤汁，在巫女和他问话时还要挤出一个体面的微笑，根本无瑕发表意见。

上野杏子是反应最激烈的那位，她不像御法川崇有人设要绷，也不像其他姐妹只把八月一日看做新鲜的玩具，是真切将八月一日看做家人的。

她在慌张时控制不住手劲，可怜的筷子不知觉间已断成两截，被主人拍到桌上时发出难以忽视的重响，还在吵闹的巫女们也因此突然噤了声，安静地听她发言：

“为什么这么突然？！小家伙的身体还没好全，记忆也没找回来，我不认为他现在就可以上学，而且还是到东京上学。”

此话一出，巫女们也意识到了不妥，勉为其难地收起玩心，和上野杏子一同看向家主，好奇对方会如何解释。

上野清士平静地与唯一的女儿对视，眼中是熟悉的温柔和慈爱，儒雅的笑意中还多了一分委屈，竟让上野杏子心里泛起愧疚，气势慢慢弱了下去。

父亲总是对的，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定理。

八月一日此时也终于缓了过来，震惊过后，他居然感觉这个安排还能接受。

自发现这里的人精神状态已经异化后，他和E-1174便无法通过常理判断上野清士的真实想法，底线也随着对方的各种操作一降再降，到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一日的学校是优作推荐的，他已经帮一日办好了入学手续，而校方要求学生得按时入学，我认为不应该辜负他的好意，不是吗？”

上野清士将工藤优作一摆出来，质疑和反对瞬间消失了大半，这或许就是名人的公信力吧。不过，究竟是工藤优作主动帮忙，还是上野清士请求帮忙，就不得而知了。

御法川崇完全不知道工藤老师什么时候做的安排，可他听得出上野清士的另一层意思，求生欲下他只能强颜欢笑，附和了起来：

“是的，老师他已经和我说了，到时候我会照顾八月的。”

说是会照顾，其实到时候他都进警校了，不让八月一日照顾工藤新一都不错了……

坏了，八月一日他会做饭吗？

御法川崇心里嘀咕着，眼神不停地往八月一日身上看去，这一举动被上野杏子理解为了对自家弟弟的关心，她瞬间安心了不少，还友善地对御法川崇笑了笑。

“好吧，我勉强接受了，小家伙，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应，一定要和我说，我直接去东京把你接回来！”

“好，好的。”

这个家的中心骨点头同意后，到外地上学的议题便算是通过了，各位放下心来，继续起还未结束的晚餐。

经过刚才的插曲，饭菜已经有些凉了，本就清淡的食材此时更难下咽，八月一日在坚持把维持健康应摄入的营养搞定后，便放下了碗筷。

他抬起头，发现上野清士也早已停下进食，只是温柔地看着一家人，仿佛在欣赏一幅画卷。

他们的视线短暂交接，一触即离，却默契地致歉离座，一同走出餐厅，站定在门后的树影中。

八月一日心中已有的猜测，不，答案只有那一个，但他依旧要按剧本说出台词。

“父亲，刚才您忘了说，我去的学校是哪个学校？”

对方摆出惊讶的表情，像每个上了年纪后脑袋糊涂的老人，自然地露出歉意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是帝丹高中，你本应该去读三年级，但考虑到你的失忆，我拜托帮你调到了二年级。”

这倒是八月一日没想到的，不仅要复读，还要读两年，他不仅露出了失落的情绪。

“还是太早了吗？要不，我再让他们调到一年级？”

“不了不了，我相信我能完成学习的任务！”

八月一日生怕对方真的这么做，赶紧表达了自己的毅力和决心，区区高中课程，对下一代清酒来说不是问题。

上野清士好笑地揉了揉八月一日的头发，满意地发现自家小孩的发质比第一天要好了不少，又多揉了一会，才矜持地放下。

“说起来，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让你和侦探们搞好关系？”

“您和工藤先生不也是好朋友吗？”

八月一日确实好奇，但他更好奇上野清士与工藤优作的关系，他不相信工藤优作没发现对方的身份有问题，可他们依旧还保持着友好来往，这就非常奇怪。

难道上野清士也是个洋葱精？

“如果我说这是为了打入敌人内部，你觉得如何？”

“这是对工藤先生智商的一种侮辱。”

上野清士听到这个回答，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必须扶住旁边的树枝才能保持平衡，晃得枝叶唰唰作响，宛如阴风穿过。

“很好很好，我很高兴你对他们的看法依旧是正面的，这比组织里那些傲慢的家伙聪明多了，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

“一日，我曾经没有选择，现在我希望你能更自由一些，先去看看这个世界，然后再决定你的未来。”

上野清士在说这一番话时，一直在看着八月一日，这与他看家人时的感觉不同，不像看一幅画，更像看一段幻觉，一个假象……一个不存在现实的东西。

两人沉默下来，直到其他家人走出餐厅，带着生活的日常来到他们的空间，他们便又活动起来，各自向着应该的轨迹走去。

八月一日不意外这个走向，他对上野清士的看法从不是红方或黑方的某一方，清酒或许是黑的，但上野清士可以是红的，两者并不矛盾。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上野清士会这么着急，先是带他去参观基地，后是给他寻找奶奶身世的机会，接着就是把他安排到东京，还与侦探们绑定在一起，就差把“酒厂没前途，你要去红方发展”这句话说出来了。

说是给他选择，其实还不是赶着他离开？

[上野先生已经被混乱因子严重腐蚀，一旦离开神社的保护，就会面临精神和身体机能的完全崩溃。]

[虽然尚不知晓他是否已经知晓基地实验对人类精神的影响，以及杏子避开混乱因子的方式，但我认为他是想让你尽可能地减少与混乱因子接触的时间，避免他的悲剧重演，所以才这么急着把你推出去。]

E-1174适时地插话，企图用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上野清士的动机，话语间暗暗藏着为上野清士的辩解，以及……

八月一日其实被爱着的可能性。

[……小真，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E-1174有些害羞地躲过八月一日的视线，不知该如何解释，它其实不是聪明，只是能够共情。

[哎呀这只是一种可能，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说不准是想让你打入红方当卧底呢。]

八月一日不置与否，看向上野清士的目光却温和了一些。他对精神病人一向宽容，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最终结果有利于他就没有问题。

他们只是利益关系而已。

……好吧。

或许他还是更愿意相信E-1174所说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