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家吃了剩下的半只鸡。
半只鸡只剩一个鸡腿,之前说好的要给何白露和何小满,本来两个人分一个鸡腿还有些尴尬,正好何小满有志气不吃鸡,这个鸡腿就落在了何白露的碗里。
她有些犹豫,在嫂子坚定的眼神下,迟疑的咬了一口。
嗯,还是鸡腿肉香。
相对于何白露的纠结,两个孩子对鸡腿的处置倒是接受良好。
何英英翘着胖乎乎的小拇指啃着鸡翅,嘴上都是油光,还在那劝何白露,“小姑,你就吃吧,妈妈说了好东西要轮流吃,不能都分给我和弟弟。”
她说完,舔了舔油乎乎的小嘴,和蒋君求证,“妈妈,下次我们再吃鸡,是不是就该轮到我和弟弟了。”
减肥人士蒋君只能啃着柴柴的鸡胸肉吃,听了这话点点头,爽快的答应,“对,下次就轮到你和小石头了。”
钱翠娥给家里人续上汤碗,听儿媳妇在那里忽悠小孙女,不由得笑道,“下次杀鸡还有得等呢,说不定你们明年也吃不上这个鸡腿。”
这一个月都吃了三只鸡了,什么日子啊,还能再杀第四只不成。
何英英也是懂事的年纪了,她知道鸡金贵,安慰钱翠娥,“奶奶,你放心,咱不杀咱自己的鸡,等别人送过来我再吃鸡腿。”
“哎呦,小丫头还挺心眼,谁能给你送鸡腿啊,家家户户谁不把老母鸡看得和宝贝似的。”钱翠娥笑着捏捏何英英的小脸蛋,只觉得童言无忌。
何英英却不这么认为,“我妈妈有本事,肯定会有人再给我们送的。”
“是不是妈妈?”蒋君的小迷妹扭过头看着她,认真的求证。
“对,没错。”被女儿用崇拜的小眼神看着,蒋君的自信心也是爆棚,她挺直腰杆昂着下巴骄傲的点点头,“英英,记住一句话,跟着妈妈有肉吃。”
“好,跟着妈妈有肉吃!”何英英兴奋的重复着,仿佛下顿鸡肉已经摆在眼前了。
钱翠娥看着母女俩高兴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只当儿媳妇是哄着小孩子玩。
但是蒋君却从来不当言而无信的人,她可不想当曾子的妻子。
既然许下了诺,就要实现。
她就不信,凭借着她的聪明才智,还弄不来一只鸡。
实在不行……就偷偷去买一只好了。
何英英丝毫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蒋君现在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十分高大。
妈妈会救人,会做好吃的,还会弄鸡来,在她心中已经远远超过了传说中的“英雄爸爸”。
吃完饭,刚收拾干净,徐紫薇就上门来了。
何白露送鸡汤的时候用了一个砂锅,徐紫薇家没有合适的东西装一锅鸡汤,索性就先留下来。
现在鸡汤喝完了,徐紫薇把砂锅刷干净赶紧还回来。
她也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拿着几个新碗送给何家。
钱翠娥叹了口气,相信何白露说的,她家盘子碗多的送出去了。
“紫薇啊,这是怎么回事啊!”钱翠娥见了正主,连忙问道。
一向爽朗的徐紫薇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三分郁色,“还不是隔壁的大王庄,看咱们村开窑厂赚钱眼热,也学着咱们办窑厂。他们村支书在县里有点关系,价格又卖的比咱们低,咱们的货可不是卖不出去了。”
徐紫薇也没隐瞒,这些事在村里不是秘密,就钱翠娥家里没人在窑厂干活才不知道,“这卖不出去盘子,就挣不来钱,也就没钱给工人们发工资。”
“老支书说先发点盘子碗的,按成本价抵工钱,不至于让大家吃亏。现在窑厂也停工了,大壮他们都回来歇着了。”
徐紫薇既犯愁家里一柜子的东西,又忧心家里以后的进项。
庄稼汉的力气最不值钱,她家就指望着村里的窑厂宽松宽松,窑厂关了以后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说起愁人的话题,徐紫薇也没了多聊的心思,和钱翠娥道别回家去了。
“好好的窑厂,说关了就关了,大王庄那伙人真不讲究。”钱翠娥嘟囔着。
她虽然不指望着窑厂赚钱,但是作为大河村一员,钱翠娥也被气的够呛。
蒋君却没有接话,拿起徐紫薇端来的碗,仔细端详。
大河村的碗的配色很大胆,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看着倒是喜庆。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蒋君一个人慢悠悠的逛着去了窑厂。
说是“厂”,其实准备的说是个小作坊,在山脚下的河边占了一亩多地,建了几个窑炉就开工了。
唯一规整的地方是窑炉后面的仓库,里面堆着烧出来的产品和贵重的原材料,现在被一把大铁链子锁着。
蒋君背着手扫视了一圈,对厂子的情况大体有了了解,她调查好自己想要的信息,正准备打道回府,迎面和一个灰衣服的老大爷迎面撞了上。
来人七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花白,黝黑枯瘦的面孔上遍布着一条条深深的沟壑,眉头紧皱着,在额间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
老人嘴上抽着旱烟,看见蒋君把烟嘴从嘴里抽出来,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疑惑的问,“鸿祎媳妇,你到窑厂来干什么?”
“老支书,我早晨锻炼身体,跑步路过这。”
老支书赵德元听了点点头,鸿祎媳妇天天早上跑步已经成村子里的西洋景了,他当然也听说过。
“窑厂停工了,这边人少,以后别往这边来了。”
“呀?咱们村生产的盘子又红又好,怎么还停工了?”蒋君装作是第一次听说消息,带着一丝恭维惊讶道。
她这话说的实在违心,大河村窑厂生产的盘子不是红的就是绿的,也就何英英这个小丫头觉得好,要蒋君凭内心说真没有老王庄素净的好看。
但是赵德元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叹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道,“好看有什么用,咱们村里没销路,生产出来了也卖不出去,现在窑厂连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赵德元也知道自己拿盘子抵工钱这事办的不地道,谁来干活都是为了钱,拿着一堆瓶瓶罐罐的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用也用不完,看着还闹心。
他也是没办法。
赵德元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的窑厂,满脸心疼。
既愧疚拿不到工钱的村民,又心疼窑厂和一库房的成品。
他一心为了村里,当年冒着犯错误的风险开了这个窑厂,村里有一半的人家在这里干过活,虽然钱不多,但是一个月赚个几块钱,也能让村里人逢年过节吃顿肉。
窑厂红火的时候,人人念他的好。
现在窑厂的工钱发不下去了,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要骂他。
蒋君看着瞬间老了五岁的赵德元,佝偻着身子,由衷的升起敬佩之意。
赵德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早逝,一个在县里工厂工作,家里没有一个人在窑厂上工。他开工厂没有一点个人的私心,完全是为了村里人,想让大家手头宽绰些。
蒋君自认为自己做不到这样大公无私。
她原来打着主意想在窑厂上做文章,是想为自己扬名,替自己在竞选妇女主任时拉拉选票。
现在却有了三分为老支书,为了村民。
她想了想,和赵德元商量道,“支书,库房里有多少货啊,我看看我能不能想想办法。”
赵德元听了一愣。
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和村里班子这些人想了几个月都没有办法,蒋君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
但是随后他又想到了蒋君的男人,那可是在部队里的军官,肯定比他们平头老百姓认识的人多。
赵德元连忙问道,“是不是鸿祎有什么认识的人,他有没有战友在市里县里的百货大楼?”
“没有。”蒋君摇摇头,无情的打破了赵德元的期待,“何鸿祎的部队离这边远,很少有人分配到咱们这边。”
赵德元一听和何鸿祎无关,期待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他敷衍道,“咱们厂里的盘子碗,少说有几千件,你就算卖上十多个,也不够发工钱的。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们村委再想想法子。”
他领了蒋君的好意,缺不相信她真能解决问题。
蒋君知道自己被小瞧了,她也不为自己多辩解。
在事实面前,一切辩解都是徒劳的,只要她能把库房里的餐具卖出去,就能扭转赵德元的看法。
她好脾气的笑笑,“支书,你就让我试一试呢,万一成功了,咱们村不就有钱了。”
“就算没成功,对咱们村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赵德元见她执意要干,也不再多说,想着等她撞到南墙就知道疼了,“行,你想干就干吧。”
赵德元挥挥手,随她去了。
蒋君见他松了口,心里也一阵窃喜,她“得寸进尺”的道,“支书,我这怎么说也是为了咱们村。要是村里人谁问起来我,您帮我说两句公道话,就说我是为窑厂想办法去了。”
她见赵德元眉头微皱想要拒绝,连忙佯装为难的补充道,“支书,您也知道,咱们村有些大娘嘴很厉害的,我也是被她们说怕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她们要是看见我出村,准又要说些不好听的。”
赵德元也想起了胡三家的事,看不上她做长辈的欺负小辈。
他想想蒋君的要求也不过分,遂痛快的点点头,“行,要是别人问起,我替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