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高濑家有两大传统,一是上京进修,二是以貌取人。
第一大传统来自于我在明治时代生活的祖先。此人明明只是个在江户城里走街串巷卖荞麦面的小贩,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江户很有归属感,即使后来迁居到伊具郡经营饮食店发了点小财,也依然不忘初心,留下了“后人若有能者,必上京进修,力求留京”这样的家训。
这位不知道要在前面加多少个“祖”字的爷爷对江户的感情实在深厚,这点在我们家的姓氏上就可见一斑。明治八年的《苗字必称令》出现后,为了不违反法律被大人们拖出去打一顿,很多平民都病急乱投医的乱取了姓氏,因此在后来闹出了不少笑话。
我这位祖爷爷比他们谨慎一点,他当年到处跟人打听京城都有什么名景,都有什么河流,这些名景跟河流都叫什么名字。
最后,他在这众多名景跟河流的名字里选中了“高濑”作为我们家的姓氏,并且对此洋洋得意,时常叫孩子们进京的时候有空就去看一下这里。
但很可惜,他的谨慎和文化程度都较为有限。当年那个被他搭话询问了京城风物诗的大人是个京都人,他口中的“京城”和祖爷爷口中的“京城”显然不是同一个,名叫“高濑”的这条河自然也就不在江户而是在京都了。
于是,时代流转,来到当今。江户变成了东京,伊具郡变成了宫城县的一部分,祖先当年取氏时留下的笑话,自然也就变成了母亲在我小时候会在夏夜里说的传说故事。
她会在夏夜里当睡前故事给我讲的除了祖先的取氏笑话,还有她跟父亲的浪漫史,这也是我家第二大传统的由来。
话说当年,母亲上京进修,在东京的音驹高校女篮部里当主力队员。
父亲是东京本地人,在学校是文学社的成员,但偶尔也会被校报的人抓去当临时记者。
照理说,这两个大部分兴趣毫无相同之处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在高二全国大赛前的那个命运之日,父亲又被校报的人抓了壮丁,去采访打进了全国大赛预选的女篮部主力队员们。然后,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就因为他们唯一的共同点而对对方一见钟情了。
没错,这个共同点就是颜狗。
这种纯纯因为看脸才开始的感情确实浅薄,我记忆里他们很少有完全和睦的时候,每隔十天半个月都要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吵一架再和好,想必学生时代的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别看他们俩是这种德行,要说起来的话倒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我的爷爷奶奶是不支持父亲搞文学的,当年父亲高三的时候他们还威胁说:“要是你不报医科,那你大学的学费我们一个子也不会出。”
对于这种事他没什么办法,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了迷茫。最后我母亲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让他想干什么赶快干,大不了我养你。
于是,这个传统医师家庭的小儿子就在高三毕业后跟我母亲私奔了,入赘我家,来到了宫城。
我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在我写下这行字的时候,距离这两个高中生私奔的那个夜里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有余。
在这二十年里,他们一个如愿以偿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作家,一个继承家业在本町商业街开小饭馆顺便兼职商业街的管理人,我也在这里顺利出生了。
时间来到另一个女子高中生的十八岁高二。在这个年龄段,我那位明治时代的祖先在走街串巷的卖荞麦面,我有能的母亲在拐带东京人私奔,而我,我正坐在教室里询问菅原能不能让我拍张照片。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新开了一个叫‘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的最想包养的帅哥’的相册,打算用来收集平时看到的帅哥,你是第一个。”
“你要养我吗?那还真是令人高兴啊高濑,不过我还是想自食其力。”
“那你自食其力好了,我想养的可不止一个,泽村,你也有份。”
“我也有吗?那还真是光荣啊。”
“对,所以你们俩我就一起拍了。来,看这里……一、二、三,茄子!”
“耶!”
“耶——?”
快门声响起,我不再崭新的翻盖手机忠实的拍下了新任排球部正副部长朝镜头比剪刀手这一幕。
虽然因为像素较低,这张照片有点糊糊的,但是问题不大,帅哥是不会因为像素低就变难看的。
拍完之后,我向他们索要这个月的报表,顺便讨论了一下之后体育祭相关的活动事项。
乌野的体育祭是与别处不同的,除去传统的男女子短跑、长跑、跳远、跳高,篮球、足球、排球、棒球这些正常项目之外,我们还有被称为每年运动会重头戏的项目——五千米障碍赛。
比赛路线是从操场开始,途经学校各类重要设施,环校一周后再回到起点。
途中,选手们将会经过执行部成员们倾情设计的障碍项目,体验一番英雄试炼般的长征,最后“存活”并冲过了终点的人即获得胜利,可以享受所在班级一个学期内不进行课堂小测的特权,真正成为班级同学们——特别是学渣——眼中的英雄。
因此,这个比赛一直是我校体育祭中最受欢迎的传统项目,同时也是我校学生会准备得最大费周章的运动项目。
顺带一提,乌野的体育祭不比标枪。据说是因为前几届的那会有位姓宇内的学长,他在比赛的时候手滑一不小心把标枪投到了教导主任的面前,把主任吓得灵魂跟假发一起出窍,从此这个项目就永远的在乌野体育祭里消失了。
因为不在执行部,很遗憾,重头戏的障碍设计我无法参与,但在活动室里看会长和执行部的人吵吵闹闹的讨论也挺有趣的,比较无趣的就是方案定下来后需要申请的经费和乱七八糟的杂项计算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排球部应该也会在五千米障碍赛上担任“第二体育馆的守卫者”,负责在选手通过第二体育馆的时候用发球对他们进行攻击,只要被打中一次,选手就会被判为失去资格。
“一学期免检优品的待遇果然不好拿啊。”
“也不算完全免检,还有期中和期末。”
“反正迟早都是要考的,真是不懂这些人的积极性从何而来。”
“高濑果然不太能理解笨蛋的心情吧。”
“我从小到大都是前十名,确实不理解,话说你成绩很好吧菅原,干嘛好像很懂的样子。”
“因为我们部里还有两个一不小心就容易不及格的笨蛋呢。”
“两个?啊……田中和西谷是吧?田中就是那个长得有点像不良少年的光头后辈。”
“你记得吗?难得。”
“想不记得也很难,上次你们部的东峰帮园艺部的同学浇花,对方对他鞠躬感谢的时候被风纪委员误会是不良少年在搞霸凌,把他抓到了活动室里,然后这两个后辈一开门就喊放了我们大哥,风纪委员还以为是校内出现了不良少年团体,差点跟他们打起来,我在旁边可是看得心惊胆战啊。”
“是吗?我跟菅原到的时候有看到你脚下的瓜子壳。”
“就是,高濑你明明知道旭是无辜的吧,这样很不好哦。”
“这个……不好意思嘛,我保证没有下次。话说回来,你们的障碍赛活动准备得怎么样了?”
“好生硬的转折啊,不过我们这边总体上都准备好了,田中还很有干劲地说想超越之前的记录成为击坠王来着。”
“击坠王?啊,是说以前宇内前辈的记录吧,我记得是最高淘汰数52人,几乎把当时一半的参赛者都淘汰了呢。”
“对对,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记录的时候也被惊到了,真厉害啊以前的ACE,与此相对我们家那位好像没什么干劲。”
“东峰是那样的嘛,你们替他多打几个,让其他人看看排球部的厉害就好了。啊,要是看到足球部和篮球部的人,特别是部长参赛的话,记得打用力一点。”
“那已经完全是私怨了吧?这可不太好啊。”
话说这么说的,我在体育祭当天看到足球部的人通过第二体育馆的时候,就属泽村打得最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