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料峭,青山微翠,吴郡子弟齐聚建业城外。
旌旗高扬,骏马长啸,惊奇林中百鸟四散飞去。
孙权兴奋不已,今日即可围猎,又可为阿花择婿,“桥侍卫,那便是陆郎。”
日光下的陆郎,脚踏红棕烈马,身披金鳞战甲。
其身姿高大健硕,面庞俊美无双,眉眼如宝剑般锋利,鼻梁如山峰般挺拔,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华贵骄矜,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雍容气度。
孙权再度感慨,“当真是容冠江东!”
阿花不以为然,“好像一只金孔雀。”
吕霸噗嗤一笑。
孙权面露不满。
阿花大为奇怪,“我说错什么了吗?除了那张脸,他还有什么?!”
“橘子?对,橘子,他有数片橘林!阿花,你若嫁给他,今生便有数不完的橘子吃。”
“二叔!我不喜欢吃橘子,他不喜欢吃甜瓜。我与他,今生本无缘,你又何必强求?”
孙权灰心丧气,只好让她瞧瞧其他儿郎。
她打量着儿郎,儿郎们也打量着她。
陆氏三人组更是低声议论。
陆瑁长年修道,眼力较一般人好些,此刻满是惊艳之色,“主公,何时有了这般美貌的侍卫?竟能与小叔,相较一二?”
陆郎不屑去看,仍旧垂头整理箭矢,只道,“笑话!本公子容冠江东,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陆凯消息灵通,满眼赞叹,“此人为桥璨,从庐江而来。昨日抵达建业后,便被主君收为近卫。叔公,你抬头看看,桥侍卫当真不输你!”
陆郎捱不住好奇,抬头,不由怔住了。
此人,有一张男女皆宜的脸蛋。
若非眉宇间的英气爽朗,定会让人误会是哪家小姐,女扮男装出府游玩。她美得那么不同,清新雅致如白色杏花,姝丽容颜又如粉色桃花。
陆郎鼻孔出气,“哼!”
陆瑁睁大眼睛,细细打量着少年,先是惊喜,后又遗憾,“他姓桥?应是庐江桥氏后人果真有五分像大桥夫人。哎…终究,神韵不及。”
陆凯不服气,辩驳一二,“他是男子!又怎会国色天香?”
陆郎吃味,“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小白脸,怎敌本公子盖世才学?”
然而,陆瑁不以为意,转而赞道,“庐江桥氏,代代出美人。”
说到这里,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陆凯,不由想到那对纵横四海的父子,接连赞道,“富春孙氏,不也如此?”
陆郎哈哈一笑,终于找到薄弱处的他,指着正翻身上马的孙权,“就他?你们说的是他吗?不会吧?”
陆瑁哑然。
陆凯无措。
要知孙家是个美人窝,哪怕性情彪悍如孙尚香,亦是娇美俏丽,扰人清梦!
再小一辈的孙登、孙滤姿容清秀,孙大虎更是玉雪可爱。
唯有眼前的吴主孙权,相貌平庸,双腿短促,上马姿势都丑陋无比,就比传闻中的‘江东张翼德’孙阿花美上几分。
感知嘲笑之意,孙权固然气愤,但他既为人主,便会有容人之量,“孤四岁起,便习骑射。时,马匹高大,兄长不忍孤受罪,亲手制作单脚马镫,悬于马腹之下,以供孤借力上马。民间得知此物后,纷纷效仿,凡是江东幼童,皆能跃马而上,身如飞燕,脚如平地。我江东以武起家,诸君需时时操练,不可以文弱之身,驰骋于乱世间。”
他搭弓挽箭,嗖得一下,箭羽离弦,朝天上飞去,正中一对雄鹰,“今日围猎,不分君臣,物多者为胜,猎虎者为王!”
众人高声欢呼:
“主公英武,吾等佩服!”
“区区猛兽,何足挂齿!”
“我江东子弟,无惧于天下!”
空中传来两声惨叫,雄鹰停止挥翅,直直垂落而下,跌在孙权马前三寸位置,四只鹰眼狠狠瞪着他。
孙权放声大笑,儿郎们热血沸腾,齐齐高举马鞭,全等主公令下。
就在这时,苍老有力的声音,破空而来,“主公,不可!”
孙权惊讶:张公?他不是去丹阳巡视政务了吗?
阿花震惊:张公?她迅速提马,躲至孙权吕霸背后,掩藏自身存在痕迹。
其余人等,纷纷惊惧:张公?怎回来了?!天哪,太可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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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名张昭,字子布。
少时,便负有才名;而立之年,便已名扬四海,是海内外公认的大儒。
汉朝中央曾多次请他出仕,但均被其回绝,只呆在府上,著书立说。
后,因喜爱孙策,出山,帮他处理江东大事。又因他托孤,忠心辅佐其弟孙权。
操劳备至,辛苦半生。如今,已是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了。
但,其面目严肃、言辞犀利,更胜少时,惹得孙权诸人惊惧不已,常想绕着他走路!
哎……这么多年,孙权与他,名为君臣,实为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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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张公已来到眼前,背后还跟着一青衣男子,“主公,且等等老臣!”
阿花:这不,就在等你吗?你没看见,二叔都不敢动弹吗?
她下意识抱怨张公严厉,可心间却止不住一酸,放眼望去,快马而来的老人,虽还是健朗如往昔,但头顶的白发又多了一层!
咦?
他背后怎跟着一青衣书生?
江东,竟有年轻人,愿与他同行吗?
……
不,不会的,此人定是被逼迫的张氏子侄。
也不对啊,这人,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看来同是同是杞人忧天之辈。
张公已收住缰绳,停在孙权马前,怒瞪着他,“主公,何故诓骗于我?”
“孤知错,劳张公忧心。”
“主公,既为人君,应统率文武,谋江山大业,何来此荒郊野岭,嘻戏玩闹,荒废政务?”
孙权顿时宽心:他只是生气此事?
看来,他还不知孤为阿花提亲一事。今日围猎,应得以顺利进行,“孤思虑不周,劳张公费心。”
见孙权认错态度良好,张公怒火渐消。
他纵马漫步,环视各府子弟,“汝等为人臣,何以让主公身处险境?猛兽爪牙锋利,若是扑伤主公,可担得起责任?”
众人垂头丧气,“吾等知错,定当思过。”
张公深知,今日行猎,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
眼下,只想随孙权左右,若有猛兽袭扰,好护其周全,“文瑞,就你这功夫,岂能护得住主公?还不快快让开,以待老夫归位?!”
吕霸听命走开。
然后——
新进的桥侍卫暴露在张公眼皮子底下。
众人止不住感慨,“真是美侍卫啊…不逊于陆郎与刘敬舆。”
张公暴怒至极,厉声大吼,“你怎在这里?!!!!”
阿花看向孙权:二叔,救我!
孙权避过视线:孤自身难保!
阿花深呼吸:做好应敌人准备。
奈何,敌人竟萌发善心,低声道,“你留在此地,静思己过。”
阿花眨眼,就这样?
吕霸眨眼,就这样?
孙权眨眼,就这样?
并非张公不想深究,而是她那张脸,实在是太像太像伯符了!
只消一眼,便会涌上百般愁滋味!原想当众拆穿她身份,阻止这对叔侄胡闹。但,还是私下教导吧!
他转头,看向一路护送的陆议,吩咐道,“伯言,你生性喜静,便留在此地,看管好此人。待行猎归来,老夫再行教诲。你定要当心,此人生性顽劣,诡计众多,切勿让其逃脱,徒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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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扬起滚滚尘烟,吴郡子弟飞身而出,奔赴百草丰茂的密林,尽展豪情与壮志,尽享快乐与喜悦。
而她,只能留在原地,与此人四目相对!
真是,无聊极了!不行,如此春光,岂能辜负,“庐江桥璨,敢问兄台大名?”
“陆议,字伯言,吴郡人氏。”
阿花瞬间冷脸,满是质问语气,“你姓陆?还是吴郡人?你可认识陆绩?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小叔。”
她撇嘴,调转马头。
他提马,随她左右,“我见桥侍卫年少,可行过冠礼,表字何如?”
“未曾。”
他轻声说道,“少时读《绸缪》,偏爱这句:今夕何夕,见此璨者?”
她眼眸一亮,唇角扬起,“我的名字,正取自此诗。为表霸气,我爹还在前面加了个王字,以示最为璀璨之意!“
怎会有这样取名的人?他心下一震,面上却赞道,“桥侍卫当得此字。”
她不复疏离,有了结交之意,“陆公子,你真有眼光。陆公子,你无聊不?我们去城里逛逛,可好?我保证不逃跑,酉时前,定赶回此地。”
“好。”
阿花呆住:我没听错吧?他说——‘好’?这人,不似张公呀!
她此言,正合陆伯言之意。
吴郡陆氏在江东的处境,不可谓不尴尬。
多年来,他费劲心力,方才同孙家保持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孙权突如其来的提亲,小叔毫不留情的拒婚,令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瞬间沦为泡影。
他不得不想办法,安抚下主公情绪,以表陆氏忠心无二。思来想去,他画了张图纸,送去铺子,令工匠即刻赶制。
现下,已到了取货时辰,就经他之手,献于主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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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陆氏铺子。
后院之中,绿树之下,两匹白马牵着一辆战车。
阿花精神抖索,双目放光,先是看着虎虎生威战车,后盯着身侧的青衣男子,虽是面目平凡,但周身却笼罩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气韵,令人喜爱的很,止不住大笑道,“伯言!你造了辆射老虎的战车?伯言,你好厉害啊!”
他的眼神,是这般热烈肆意;他的笑容,是这般明媚灿烂。
陆议心下一跳,脸上一红,垂眸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