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又是一只狼的倒下，这是第七只。

唐泠音收好猎枪，拿起狩猎小刀走到狼尸的跟前，说道：“你们帮我把风，我先把皮肉和内脏给剥下来……大概要二十分钟。”

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中已经有快一个月了，对于杀狼剥尸体什么的早就已经习惯了。按照萧玲的说法，这很可能是一个类似VR的游戏世界，虽然做的很逼真，但这应该只是游戏……如果是真实的荒野求生，不习惯血腥是活不下去的，游戏的机制似乎也在向玩家输出这一概念。

唐梦尘想起了在西伯利亚碰到的狼群和熊，还有在学校碰到的那些敌人——如果以后自己像徐凌羽一样，必须战斗，也会习惯血腥吗？对非人的动物可以习惯，但是对人，可以习惯吗？

唐梦尘无法找到答案。

“火柴还剩下多少？”萧玲看着唐泠音熟练地做好处理工作，问道。

“五根。”唐梦尘马上回答道。

“我们一开始没有好好搜索那间木屋，说不定能再找到一盒。”萧玲沉吟道。

“对不起，我……”唐泠音突然说道。她知道，如果不是她故意为了好玩在冰原上一蹦一跳地前进，就不会一下子掉进冰窟窿，给别人造成麻烦不说，光是那一盒浸湿的火柴，就足够痛心很久了。

“没事儿，我们会想到办法的。”唐梦尘安慰道，“要是没有你给我们杀狼，我们早被饿死渴死了。这些狼都肥得不行，油脂都可以拿来烧好久呢。”

“但这样下去不是方法，子弹和火药都不多了吧？”萧玲看了一眼天空中盘旋着聚集过来的黑色乌鸦，说道，“之前为什么要开枪打这些乌鸦？无论你能不能打中，我们都得过去看看究竟是不是狼的尸体把它们吸引过去——我们还需要这些乌鸦充当标记啊。”

“这里只有移动靶只有狼和乌鸦……鬼知道为什么这子弹可以无视重力走直线而不是抛物线的，明明没打中，子弹却不下来，不知道被吃了还是出太空了。”唐泠音把肉、内脏、毛皮分成三堆，然后说道，“大概，还能开两枪吧，如果不卡壳的话。”

卡壳……

上次就是因为这老家伙卡壳，子弹没能打出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萧玲就被狼摁倒在地，只能用手脚抵抗，还好唐梦尘及时赶到，一刀结果了那登徒子的性命。

包扎伤口的时候出现了感染，用掉了最后的双氧水。前几次点起篝火的时候，也是萧玲，好几次烫伤，结果她一人用掉了三人份的药品。之后的那天晚上，大家决定不生篝火取暖，结果除了唐梦尘以外的人全部体温过低，被迫服药。

好在这里的设定是无论什么疾病，只要服下对应药物就可以医疗，但原本就十分稀缺的药物，现在是完全没有了。

“还有多远？”唐泠音知道自己总是忍不住，但她还是想问，“我们还要走几天？”

“不知道。”唐梦尘想换一种稍微带一点希望的回答，但她发现除了这三个字以外，似乎还真找不到其他的话来敷衍着无意义的问题，“我们，也只能一直走下去了。”

唐泠音用一根火柴升起了篝火，开始烤肉，融化雪水，然后等待着简单净水过滤器的过滤工作。这几天风雪停了，雾却很大，但好在有罗盘，方向不是问题，但有几次狼突然在迷雾中出现在面前的感觉，实在是太心跳了。

“万一，我说如果万一，万一我们真的死了……”唐泠音尝试着问道，“应该不是真的死了吧？这不是一个游戏吗？应该不会吧？”

“这种问题，你可以去问茅场晶彦。”唐梦尘慵懒地回答道，“就算在外面真的死了，也不稀奇吧。可能这样说有些过分，但是，这都是异能的世界了，没有什么美好的童话吧。”

“这……”唐泠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姐姐有些奇怪了，但也不好说什么。

“如果我死了，会有人记住我吗？”萧玲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放心，最起码，有我们两个。”唐梦尘拍了拍萧玲，然后伸出手从篝火烤架上拿下了一碗狼肉汤，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萧玲，“还真没有某人的好喝，不过，还行。”

“谢谢。”萧玲笑着摇了摇头，感觉略微好过了一点，然后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些觉得，我无法融入同龄人，可能是因为我有些特别吧。要好的朋友只有泠音一个。”

“现在有两个了。”唐梦尘端着肉汤，微笑着说道，“喝吧，萧萧，暖暖身子。”

萧玲愣神了一会儿，然后接过肉汤，一饮而尽：“谢谢，梦尘。”

“已经有十二天了。”唐泠音仰望天空，感慨道，“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看什么，又没有星星月亮，也没有云上太阳。”唐梦尘随口说道，“这里是永夜。”

“我知道啊。但是罗盘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唐泠音说道，“睡觉吗？”

“睡吧，不然等会儿又要点火，浪费火柴。”萧玲说道。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用硝烟筒点火。”唐梦尘建议道，“那东西驱狼效果不怎么好。”

“你试过？”

“这不是常识吗？”不知道为什么，唐梦尘突然蹦出这一句。

“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唐泠音关心地问道，“你有些不太对劲啊。”

“不知道。”唐梦尘的确感觉自己有些头脑发热，“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睡眠不足和体温过低会导致幻听。”萧玲给出了科学性的解答，建议道，“睡觉吧。”

唐梦尘刚刚躺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就又被人拍醒了——就是躺下的瞬间眼前一黑，然后就又恢复了原来的视野，脑袋昏昏沉沉的。

“梦尘，起来一下。”萧玲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要发出声音。”

唐梦尘先是注意到篝火已经熄灭了，然后才听到萧玲的声音，她顺着萧玲注视的地方看去，发现白色的大雾中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斑点。这大雾自从暴风雪停息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散，有的时候很薄，能够看清几十米外的事物，但有的时候却很浓，就是狼走到你跟前，你也不一定能够发现。

唐梦尘四下看了看，发现唐泠音也和萧玲一样，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唐泠音手中的猎枪已经拉上了枪栓，正瞄准那黑乎乎的一团。

那东西离这里大概有十几米远的距离，在这大雾中，不知算近还是算远，也许估摸错了，可能擦身而过，也有可能相距甚远。那黑点在视野中逐渐放大，靠近的同时开始兜圈子，缓慢地挪动着，使得唐泠音不得不不断改变自己的朝向。

不是岩石，是什么活的东西。

“我们慢慢朝着罗盘指针的方向走，一定要慢。”萧玲轻声说道。

三人开始缓慢挪动，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意图，于是瞬间加快步伐，一下子来到了距离三人几米远的地方——这时候，双方都可以看清彼此了。

那是一头熊，一头肩高近两米的巨大黑熊，这只黑熊的左眼被一道深深的痕迹封住了，只能用另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她们。沉默许久，它打量了一下唐梦尘三人，马上注意到了唐泠音手中的枪，瞬间变得愤怒起来，直立达到三米的高度后两只前腿猛地拍向地面，巨大的咆哮与震地声带着恐怖的威压朝着三人袭来，入化为久久挥之不去的耳鸣与空白，充斥着呆滞的大脑。

唐梦尘看到这熊联想到的第一个事物，就是西伯利亚的那头机械亡灵熊，虽然尺寸小了一点，但这熊也大得不正常了。她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到这熊朝着唐泠音飞扑了过去，马上做出同样的动作，先黑熊一步把愣神的唐泠音摁倒，险之又险地救下了自己的妹妹。

黑熊一个扑空，巨大的身体在雪地上滑行了几米才停下来，似乎是很恼火，于是咆哮一声，转移了目标，朝着不远处的萧玲直接扑了过去。后者完全没有防备，似乎还陷在之前咆哮的恐怖泥淖中无法自拔，一下子就被摁倒在地。

与之前被狼摁倒不同，萧玲能够感觉到这黑熊压在自己柔弱身体上的巨大力量和重量，就连骨头都快要被压断了，跟别说抬手反抗。当黑熊张开巨口，把腥臭味连带着口水一起喷到自己的脸上时，萧玲一时间缓不过来，竟直接晕过去了。

唐梦尘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的包里面拿出了一根硝烟筒，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黑熊，对着身后的唐泠音大声吼道：“泠音开枪啊！”

唐泠音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找到了猎枪，然后对准黑熊的后脑勺，扣下扳机。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泠音愣了一下，然后再次扣下了扳机，猎枪还是没有反应，她赶紧拉了一下枪栓，发现拉到一个地方之后就再也拉不下去了，硬是卡在了那里。她瞬间反应了过来：“我去！卡壳了！”

这可真是要人命了，如果是哑弹，只要再次拉动枪栓退弹就可以把下一发子弹发射出去，但如果是子弹卡在里面，就得花时间把枪拆卸，然后重新把老旧脱位的部件摁稳——等做完这一切，估计萧玲的尸体都凉了。

“把另一根硝烟筒从上面扔给我！”唐梦尘拧开手中的硝烟筒，将这团迸发的火焰捅进了黑熊身后的某个重要的要害部位，然后一个转身回旋踢像打桩一般摁了进去。

在沈石溪的《混血豺王》上看过，这是最致命的一击。

作为一只哺乳类动物，黑熊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刺激，它瞬间松开了萧玲，直立起来，迅速转身想要找唐梦尘算账。但是唐梦尘却以与黑熊转圈相反的方向绕到了黑熊的身后，甩手把萧玲沿着光滑的地面丢了出去，后者的身体像一个保龄球一样滑向了远处的唐泠音。黑熊这时急于复仇，并没有在注意到萧玲已经被唐梦尘救下了，它再次转身，终于发现了唐梦尘，于是依旧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咆哮着把两只前爪挥向了唐梦尘。

唐梦尘迅速后退，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一个高跳进入三米高空，从上方接住了唐泠音抛过来的硝烟筒，毫不犹豫地拧开，下落的同时趁机把这团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火焰塞进了黑熊咆哮着的巨口，然后右脚猛地一个下劈，强制黑熊完成了吞咽的动作。

黑熊因为这两团火焰的灼烧而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它使劲全身力气，加上自己的怒火，猛地向唐梦尘挥出了一巴掌，后者专注于进攻而忘记了躲避和防守，被拍个正着。

右侧的肋骨传来可怕的断裂声，唐梦尘的身体像是一个实心球一般被狠狠抛出，落地翻过数圈，滑行了十几米才停下。唐梦尘感觉身体各处传来阵阵剧痛，尤其是身体的右侧，肋骨断裂的地方，疼得几乎无法忍受，让她一阵又一阵地口吐鲜血。她尝试着爬起来，却又摔倒，脱力抽筋的左脚一时间使不上力气，只能强忍剧痛单膝跪地半蹲着，看着发疯的黑熊两足着地朝着自己冲来。

视野边上，许多红色的警示信息方块自右下角升起，迅速升到右上角，悬浮数秒后又消失。左下角，突然出现的生命值从原本的百分之九十瞬间下跌到了百分之二十，还在缓慢减少。

不只是有背包和状态栏，还有信息显示，真的是游戏世界啊。

唐梦尘的眉心处闪起一道微弱的桃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却让她觉得清醒了很多，此前昏昏沉沉语无伦次的状态也消失了，也暂时减缓了痛楚。于是她尝试着对冲过来的黑熊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唐梦尘右脚发力，跳入高空，左手甩出一道冰凝指，封住了黑熊的嘴巴，然后身体越过了黑熊，同时旋转，伸出右手扣住了黑熊的已经被冷凝不化冰封住的嘴，使出了平生气力猛地下摁，下方冲来的唐泠音极为配合的一个冲刺滑行勾倒了黑熊奔跑时着地的一只脚——黑熊失去平衡，被唐梦尘一下摁倒在地。

落地瞬间，唐泠音接住了自己的姐姐，然后迅速逃开，来到萧玲所处的地方，轻轻放下了唐梦尘。

黑熊一个翻身，挣开了嘴上的冷凝不化冰，挣扎着想要再站起来，但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仅剩的一只眼睛中血红色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了。黑熊四足着地，刚艰难地迈出一步，腹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黑熊一愣神，然后朝着黑色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后倒地，腹部流出的血污浸染了厚重的毛皮与白色的雪原。

唐泠音和唐梦尘面面相觑，背后流出一阵冷汗。

“泠音，你那硝烟筒，是从你的背包里拿出来的吗？”唐梦尘已经猜到了答案。

“嗯。”唐泠音点了点头，回答道，“大概是因为之前跟我一起掉进了冰窟窿里面浸了水，再加上受到了冲击和后面的那根硝烟筒的点燃，所以才爆炸了吧。如果不是那样，还真不知道不用枪，得怎么才能干掉这头熊，生命力太顽强了。”

“要是换了萧玲的硝烟筒，估计还得再来一轮。”唐梦尘忍不住说道。

“姐，你的手段有点阴的呀。”

“姐姐我可是肉搏，不耍点小聪明怎么赢，这一拳换一拳，实在。”唐梦尘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刚才扇我的那一巴掌有多痛吗？一下削掉我大半管血，还好现在不流血了，我估计我右边四根肋骨全断了，呼吸都疼。你那该死的卡壳猎枪，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它上面。”

“姐，你怎么反应这么迅速，这么强啊？我都被那熊的声音吓傻掉了。”

“求生欲吧。”唐梦尘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断一两根骨头，总比永远死去好。”

“可是还没走出去呢。”唐泠音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们已经差不多了吧。”

“嗯，等萧玲醒过来，我们就上路吧。”唐梦尘忍着剧痛，抬头看着无尽夜空上永远不会褪去的黑色，沉吟道，“看看我们的最后一程，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