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安室透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他慢慢的锁门朝外走，心里想着的却是那盘保持原样毫发无损的蓝莓慕斯。

思绪飘的很远，直到有风声袭来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却还是慢了半步。

一颗绿色的果子从斜上方砸了过来，把他脑袋敲得一响，又反弹着落入他下意识伸出的手中。

安室透看着手里绿油油的果子一愣，很快抬头，目光顺着果子飞来的地方打探而去，微微眯起眼满是戒备，却在看见那边坐着的人的时候再次愣住。

“是你……？”

当初救过他的小少年正一个人靠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垂下一条腿落在旁边轻轻的摇晃，宽大的外套挂在他的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并不会害怕寒意的侵扰。

他的帽沿边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阴影之下那双金色的瞳孔凛冽如冰，让人不敢对视。

安室透在商场事件后不仅让警方去查过这个少年是谁，他自己也在探查少年的消息。可是监控录像中只能看见少年隐匿于人海之中，他自己探查的消息中更是从未出现过少年的身影。

本以为是过客，却没想到再次的相遇会是在这里，这不由得让安室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去。

魈慢慢的垂首看了过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面前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租客，金色的眼眸冷漠无比。

他终于把这道一直以来十分熟悉的声音和当初被他抓在手里躲过一劫的倒霉鬼联系上了。很显然，对方也记得他。

“怎么站的那么高，你自己能下来吗？”安室透露出和蔼的笑容，藏下了眼底的深意，“需要搭把手吗？”

回应他的只有席卷而过的寒风，和如同鸟雀一般灵巧落地的少年，甚至没有激起一丝的声响。

魈站在他的面前，言简意赅：“需要。”

安室透一愣，压住了因为突然靠近下意识想要绷紧的身体，慢慢的伸出了手。

魈看了看：“两只。”

安室透跟着伸出了另一只手。

而后他的手中落下了一只睡的翻肚皮打呼噜、浑身脏兮兮的小黑猫。

87.

小猫入手很暖和，连最外层的皮毛都是暖的。安室透想起少年在树上也是蜷缩着一只腿的姿势，意识到这只小猫一直都被他护在怀里。

他的指尖划过小猫，摸到了左后空缺的一小部分，无数想说的话都在这一刻轻轻的顿了一下。他隐秘的转换了抱着小猫的姿势，开口问道：“现在，我总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吧？”

虽然他更想要问的是对方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这么的自来熟。

而魈没有说话，他只是摸着一把在安室透看来无比熟悉的钥匙打开了家门，一只脚十分自然的迈了进去。

安室透表情一僵，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放着钥匙的口袋，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贴上了自己身上藏着的手枪，跟在对方的身后重新回了屋。

魈走在前面，熟悉的仿佛这是他自己的家一样，甚至穿上了柜子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安室透的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似乎猜到了昨天晚上那些奇怪的事情背后的真相。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踩着“哒哒哒”的声音，站在了最里侧的那扇门前。那扇一直闭合着的门在少年的手中轻易的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空荡荡的全貌。

魈走进去之前还没忘记拎走门前放着的蓝莓慕斯，动作十分娴熟的关上了门，留下一句“那家伙就交给你了”后，将刚刚睡醒的小猫咪和安室透全都关在了门外，再没搭理。

安室透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和怀中满脸迷茫的小黑猫面面相觑。

安室透：“……”

88.

“是的，他不太喜欢走门，大多数时候都是从阳台那边进来的。我之前总是在那里接他，也习惯给他留门了。”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看起来你和他有过不少的接触了？”

安室透靠在宠物医院的过道上，摸了摸鼻尖：“……算、算是吧。”

“那是一件好事。”诸伏景光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却染上了一缕笑意，“他那个冷漠的性格愿意和你接触就说明你做的不错。”

安室透“哈哈”的笑了两声。

这可不是他愿不愿意和我接触，他想，纯粹是我把人关门外了整整一个晚上。

89.

安室透回来的时候照例敲了三下门，将消息告诉给了魈：“小猫需要截肢，之后还要在医院养半个月左右，活下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医生夸奖过它的求生意志很强。”

魈靠在门边慢慢的听着，看着自己的手心，那只小猫昨天还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手心上，长着倒刺的舌头划过他的皮肤，带来难以言述的体验。

魈第一次做出了回应，他说：“能活着就不算糟糕。”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下次不要关阳台的门。”

安室透也是第一次得到回应，这似乎是诸星大都没有过的待遇。他选择性的忽视掉了后半句话：“之后把小猫接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魈看着地面，收回了自己的手：“送走。”

“我并不太认同这个决定。”安室透斟酌再三，靠着门坐了下来，“其实它的脾气并没有在你面前那么好，去医院的时候抓伤过医生。其次，它现在是一只有残缺的猫。”

“在野外它很难生活下去，而在人类眼中它的确会激起怜悯心，但不会是被首要选择的对象。如果迟迟没有被领养出去的话，它是会被安乐死的。”

安室透说着，一点点的为魈补充着他没有机会去了解的细节。

魈顿了顿：“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么多？”

安室透隔着门板摊开手笑了笑：“很简单。因为你千辛万苦救回来的的家伙，你应该不会想要它轻易的死去。”

小动物是最敏锐的存在，而那只小黑猫同样已经认可了唯一一位会在深更半夜为它而来的人。

“当然，也不是说要你养。”察觉到屋内长久的沉默，安室透适当地开口，“你可以先寄存在我这里，我替你看着，等真的找到了合适的领养人我们再把它送出去，可以吗？”

魈还是不想要这只小黑猫，但是安室透说的话却戳中了他的心。

安室透说，这是你救回来的。

他看着围绕在周围蠢蠢欲动的黑色雾气，那些哭喊憎恨的人影，恍惚间才想起他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活着的，最初的最初，他也是救过很多人的。

哪怕魈知道门后面的那位藏着的并不是真心而是算计，他还是松了口：“随你。”

安室透的计划被应允下来，他欣然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道别之后就打算离开，里面的人却开口喊住了他。

“魈。”门内的声音说，“我的名字。”

90.

安室透对小黑猫展现了充足的耐心和善意，每天都会去看小家伙的恢复程度，为它带来营养餐。

在医生说他真是个好主人的时候，安室透笑着否决了这个夸奖。

他不算是个好主人，甚至都不算是个有善心的人。毕竟他想的也是送走这个小家伙，而不是留下它。

留下这只小黑猫唯一的理由是借此来靠近名为魈的上司。

安室透一直担心当初商场炸弹事件后，魈有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但是这几日对方都没有任何作为，让他稍微放下了心来。

诸伏景光和诸星大出差还要很久，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是以在半个月后，抱着难得接受了他的小黑猫回来的时候，面对的还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他拎着小黑猫放在地上，捏着小黑猫的爪爪摁在魈的房门前敲了敲。

“我把它接回来了，魈要出来看看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安室透也没着急，只是将小黑猫放了下去，免得缺少了一只腿的小家伙长久的站立会带来不适。

小黑猫似乎也知道什么，扒拉着房门爪子划出“嘎哒”的声音，一声接一声软软的叫着。

它甚至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贴着门打了个滚，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

在小猫契而不舍的骚扰下，房门最终还是被打开了，熟悉的绿展露于安室透那双紫灰色的眼中。

安室透再次举起了小黑猫粉嫩的爪爪，朝着魈慢慢的挥了挥。

小猫也非常配合的“喵呜”了一声。

听见这声撒娇，魈低下头，将目光放在了蹲在地上的一人一猫身上。金色的瞳孔落在小猫的身上的时候，安室透察觉到小猫本能的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在畏惧比自己更恐怖的兽类。

但是很快，小猫再次伸长爪爪，克服了骨子里的恐惧想要去靠近面前的人。

魈看着他们，目光挪到了安室透身上：“手。”

仍旧是这个开场白，安室透心想。他一如既往的听从了魈的命令，虽然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意图。

在紫灰色的眼眸中，魈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安室透的手中。

“没有密码。”

91.

安室透再次陷入死寂的沉默。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像是拎着小孩上门讨要抚养费的母亲，而门内是他们那狠心无比的冷漠父亲。

“不、不是，我不是找你要医疗费。”安室透滚动着喉结，“我的钱足够养它。”

他说着，举起了怀里的小猫：“是它一直都很想你。”

……

话一出口，安室透刹那间就顿住了。小猫被轻微地挪了挪，遮住了他半张脸。

好了，这下更像了。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