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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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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惊秋瞳孔一缩,扔下刚打开的伞,绕过了碰撞在地上,零落散在地面上零星的碎片,半蹲在段衍的面前,指尖颤抖的抚摸上那段白色的纱布,“伤口怎么……”

他还问清楚缘由,段衍那双清澈如春日融化雪水的眸子抬起来,唇角的弧度向下瞥着,他脑袋耷拉着,在楚惊秋的眼里像极了一只尾巴耷拉下来的大狗狗,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子,等待着家长的责罚。

他的声音很轻,即便楚惊秋半蹲在他的面前,肌肤上甚至可以感受段衍喷洒出来的热气,楚惊秋也得侧着才可以勉强听见段衍的声音,他听见段衍小声的说着“……对不起。”

楚惊秋呼吸一窒,他抬头,视线扫了一圈周围,原本在餐桌上摆放着好好的饭菜,此刻在地上四溅飞散,他们吃饭的桌子是一个很老旧的木桌,这个木桌侧翻在地上,有一个角已经硬生生凹了进去,掉下满地的木屑。

白瓷盘飞溅的碎片割伤了段衍的手腕,楚惊秋的目光顺着滴落在地上的血液,往上看到是段衍的手腕被割除了一个细长的伤痕,血肉外翻,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味。

楚惊秋没说话,伸出手,从餐桌上翻滚下来的纸巾滚落在他的脚边,他抽了几张纸巾,轻轻的包在段衍的手腕上,洁白的纸巾瞬间染上了红色。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段衍抿了抿唇,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在表达主人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他覆在膝盖上的指尖蜷缩在一起,“比如,我为什么……”

楚惊秋打断了他,他抬眸,静静的凝视着段衍,换了几张新的纸巾覆盖在段衍的手腕上,“很疼。”

段衍神色微微一顿,大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楚惊秋的话,手腕上的剧痛沿着神经一路攀沿至大脑,他没有刻意去改造这副人类的身体,疾病的侵袭、意外受伤造成的疼痛,他都会感知到。

他手腕刚想一动,却立刻被楚惊秋止住了。

楚惊秋捏着他的小臂,阻挡了他的动作,他又一次的重复着,“很痛。”

雨拍打着窗户的声音,似乎想要将这一切都吞噬掉,发出呼啸过大风的怒吼,仅仅只有一个门的隔绝,在门外哀嚎着,外头天与地之间的界限已然变得模糊不已,大雾遮挡了一切,这个世界被大雾掩盖,看不清一点儿光。

楚惊秋拉过段衍流血的那只手,血液顺着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血坑,楚惊秋认真的,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一般的擦拭段衍的指缝,将满手的血迹擦过。

拉过段衍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

隔着单薄的衣物也可以感知到那肌肤的滚烫,和手指尖传递来强健有力、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段衍微微睁大了眼,眼波流转,下意识的想要拉回手,指尖泛白。

楚惊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的手轻柔的抚摸在段衍的手臂上,滚烫的温度传递在段衍微凉的肌肤上,顺着皮肤的脉络,顺着末梢要攀沿至全身的经络。

楚惊秋抬眸,静静的看着那双黝黑的眸,轻声说:“感受到他在跳了吗?”

段衍抿唇,小幅度的点头,他的掌心被迫张开,贴在楚惊秋的心口,感受着那心脏节律的跳动,他的呼吸却乱了节奏。

“它在跳动,可是,好疼。”楚惊秋低垂着眼眸,手腕上的血不会往下流了,只是留下一个鲜红色的伤口,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粉嫩的嫩.肉,楚惊秋顿了顿,继续道:“每次看到你受伤,这里都会很疼。”

段衍的指尖蜷缩在一起,他似乎想要剖开那层层的外表,去接触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接触那奔腾的血液和骨骼。

“对不起。”段衍低声说道,手腕上的伤口还在发疼,腿上的纱布被楚惊秋褪下,里面的伤口因为他剧烈的运动而裂开,但索性裂开的伤口不多,仅在膝盖下面一点点,上面的药膏已经不多了。

楚惊秋拿来医药箱,蹲在段衍的面前,他脚腕上因为飞溅的碎片而割裂出细小的伤口,将他的白袜子染红,仿佛是掉落在雪地里的朵朵梅花。

“我……好像生病了。”段衍的眼中尽然是迷茫,他看着眼前细心为他换药的楚惊秋,“我一想到你要出去,要抛弃我,去迎接别人,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想破坏一切。”

楚惊秋的手一顿,心中顿时溢满了苦涩的汁水,让他喉头浸满了苦涩的味道,他想把这股味道吞噬掉,但根本是有心无力。

段衍根本不是生病。

是小说作者给他的设定,让他禁锢在自己的人设之中。

赌博成性,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同时还欠了一大堆外债的父亲,被家暴不得不出卖自己身体来获得钱的母亲。

在怀孕期间因为吸食过量药物而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段衍,自小被霸凌,更是留下了伴随终身的疾病。

在小说中,段衍的第一次,是被迫的。

渣攻找上了他的债主,将段衍父亲欠下的债还清,代价是段衍。

段衍最后屈服,是他的妈妈,跪在他的脚边,唱着那首睡前的摇篮曲。

看着跪在雨中哭着求他的母亲,段衍心中的最后一个弦彻底断了,他任由别人解开他的衣领,在那暴烈的雨中,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一章是暴虐的,是楚惊秋不会看第二眼,也绝不会回想起来的一章。

此刻,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段衍在雨中看着母亲那绝望的神情,他颤抖着用指尖指向自己,露出心口,心口的肌肤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上,他用近乎绝望的声音,问跪在雨中,磕着头的母亲,雨势那么大,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他说:“那我呢?”

想到这一幕,楚惊秋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大手紧紧拧着,只要微微一动,触动全身带来撕心裂肺的窒息疼痛感。

自那以后,段衍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华贵的娃娃。

任由折腾,宁死也不会发出一点的声响,要不是还会呼吸,心脏还会跳动,体温还是温暖的,都怕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不是生病,”楚惊秋听段衍这么说,窒息般的疼痛才微微舒缓了些,他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打碎了一切,他伸出指尖,轻柔的抬起段衍的下巴,那漂亮折射着厨房里灯光的眼睛里头尽然是迷茫,和一丝丝的不安,“不是生病。”

楚惊秋轻轻抚摸着那细腻的肌肤,他的指尖粗糙,布满老茧,很快在那白嫩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是你太没有安全感了,可是,我觉得这很好。”楚惊秋认神色坚定,语气认真,段衍的乌发柔顺,发尾是自然卷,毛茸茸的,垂落在他的指腹,带来轻微的痒,如同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尖上轻轻的拂过。

“……很好?”段衍的嗓音带着低哑,他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下巴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下意识的在那指尖轻轻蹭了蹭,感知到那指尖有一瞬间的僵硬。

“嗯,很好。”楚惊秋的语气中染上了一层笑意,仿佛这是一件值得嘉奖的事情,小拇指勾着段衍卷曲的发尾,感知着那柔软的触感,楚惊秋眯起了眼,语气也放的更加轻柔,“你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了,这说明,你开始信任我了。”

先前在医院里被拂开的手,望着那一瘸一拐往前走的背影,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如潮水般朝着楚惊秋席卷而来,他几乎要沉溺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海底,脖子被人紧紧用手掐着,窒息感要将他吞没。

心脏仿佛被硬生生的剜出一大块,疼的他失去了发声的力气。

仅仅看着段衍离去的身影,他就感觉自己被抛弃。

段衍不信任他。

这个信号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利剑,将楚惊秋从头到尾、彻底的穿透,牢牢的钉死在原地。

楚惊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很久以前,他就把段衍封为自己的神明,成为他在那个阴暗悲惨世界活下去的动力。

这一刻,信徒得到了神明的回应,哪怕只有一眼,他如同一条干涸的鱼重新回到了海洋,回到了可以生存的地方。

段衍会开始倾诉自己的感觉,会在迷茫的时刻找寻他,然后像只失落的小兽,拉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说着自己的诉求和茫然。

“你很……开心吗?”段衍看着楚惊秋翘起的唇角,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他控制不住自己暴虐的情绪,为了吸引楚惊秋的注意,他把桌子掀翻,把自己割伤,甚至还误伤了楚惊秋,让原本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再次裂开,浪费了楚惊秋做的饭。

楚惊秋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段衍耷拉的脑袋,一向平淡无波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迷茫,这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楚惊秋,给予了他内心深处的满足感,心尖仿佛落入了柔软的棉花般。

他伸出另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段衍的额头,微微歪头,眉目弯弯,里头尽然是段衍的身影,除此之外,再也容纳不下别人,“这对于我来说,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发现之前也许是自己用错了方法,段衍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在之前只会把委屈和不满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下。

即便知道楚惊秋给别人夹菜是无心之举,但段衍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去质问楚惊秋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只会在晚上,偷偷的卷走被子,一个人在漏风的客厅里裹着被子生闷气。

面对这样的段衍,楚惊秋要做的,就是不断的用行动和口头上的言语,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去安抚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去填满段衍心中的不安全感。

“虽然我这么说很空洞,很广泛,也许此刻,你不会相信我,”楚惊秋半蹲在段衍的面前,覆在他下巴的指腹轻轻摸索着那块柔嫩的肌肤,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指尖间尽是缠绵,楚惊秋神情虔诚,语气温柔且坚定,“在我这里,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会无条件的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包括你可能不情愿的事情?”段衍垂下眼睛,碎发遮盖了他眼中的神情,看不真切,只是声音之中带着无尽的蛊惑,仿佛海中的塞壬。

不情愿的事情?

楚惊秋的视线逐渐变得涣散,神情变得迷离。

段衍低笑了几下,脸上抑制不住的狂热,眸中涌动着病态的爱意。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副身体上,对着‘清醒’的楚惊秋暴露自己的情绪。

他伸出食指,食指上指纹的脉络清晰的刻印着耀眼的红光,围绕着脉络圈圈打转。

“来,触碰我。”段衍低声道,带着无尽的诱惑,“说,你愿意。”

楚惊秋不带丝毫的犹豫,他只能看到段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只有段衍,他的世界只剩下段衍了。

指尖去触碰段衍食指的指纹,在他们触碰的那一瞬间,一道金色的光从他们交.合的缝隙闪现出来,同时虚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字符,这些字符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的蠕动着。

仅仅一刻,全然化作了一道光,没入楚惊秋的额间。

楚惊秋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道鲜红的印记,和心口处的印记如出一辙,心口处的印记逐渐往外蔓延着。

他说:“我愿意。”

“最后一次机会了,”段衍亲昵的蹭了蹭楚惊秋的鼻尖,眉眼间尽是愉悦的笑意,“还有一点点,你就彻底属于我了,再也摆脱不了我了。”

“这的确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不是吗?”段衍亲昵吻上近在咫尺的眼尾,从黑雾中幻化出的触手亲昵的爬上那割伤出现伤口的脚踝,触手变得细小,挤入那细小的伤口,贪婪的汲取血液,漆黑的身体之间隐约可以看见有一抹红色闪过。

此时,在另一个实验室,在满目仪器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这个人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管子里流动着青幽色的光芒。

这个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连接大脑的机器发出剧烈刺耳的‘嘀嘀’声音。

“局长!情况恶化!进度……加快了!”

“……注射药物。”

“……局长,这带来的副作用……”

“没时间了!否则,我们都会灭亡。”

“……是!”

那人的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孔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在床头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张照片。

而在照片正中央,笑得最开怀的青年。

正是楚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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