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岁那年开满桃花的春日,云栖鹤在鸿蒙书院留了下来。
几乎没有人能理解当时玄阴门门主云琅的做法。
毕竟身为天下第一仙门的少主,云唳不是更应该要留在宗门接受传承,将来好继承玄阴门的吗?
更有甚者,还猜测云琅在外有私生子,想要放弃云唳这个儿子了。
云栖鹤当时,也是一知半解。
云琅离开前一夜,难得空出一点时间,带着云栖鹤走在昭山山后一条蜿蜒小道上。
疏月清朗,虫鸣流响,两人衣袍拂过,扫落小径两侧草尖上的晶莹露珠。
彼时的小云唳还沉不住气,板着一张稚嫩小脸问道:“父亲,为何要我留在这?”
云琅身形高大,在月光下投落的影子将小云唳整个罩住。
就像是一面巍峨城墙,能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霜雨雪。
在小云唳的记忆中,父亲永远是这般强大从容,温和带笑,他是天下第一人,是在鬼蜮之战中拯救百万生民的盖世英雄。
所以,他作为天下第一的儿子,自然也要处处做到第一,无论是修为、礼仪、气度……他不能成为英雄事迹中唯一的败笔。
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月光下,那永远高大如山的父亲,却脊背微塌,露出从未出现过的几分颓唐。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对不起姝儿。”
小云唳不懂,神色中却并未出现寻常小儿该有的疑惑,而是面色沉静,看着父亲,只有眼中显出几分还藏不住的茫然。
这是门派长老教导他的,作为少主,当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被外人轻易看出想法。
小云唳懵懵懂懂,却做得极好。
好到让云琅这个父亲感到忧惧。
他作为门主和仙盟之首,有忙不完的天下大事,鬼蜮之战让他一战成名,升上权利巅峰,同时也给他困上了重重枷锁,将他枷在摇摇欲坠的悬崖之巅。
云琅摆脱不得,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也要踏上这条染血的不归途。
但这些都是当时的小云唳所不能理解的。
云琅便笑了笑,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似乎方才那颓丧的父亲形象只是错觉。
他低下头,故作打趣道:“我看你同那司小酒挺投缘,都已经到了亲亲的地步。”
小云唳还没来得及深思他爹的异常,就被这话闹了个耳红。
他难得同云琅争辩:“才没有,分明是他强行亲、亲我……”
他说到后面,耳后的热意更烫,最后两个字也含混在唇齿中,羞恼起来。
云琅略有惊奇。
他此行,本来就存有将儿子放到别处养一养、省得被门派那几个古董长老给养成个冷血怪物。
如今见儿子露出从未有过的鲜活表情,倒有了几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稚子纯真。
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云琅低头看着他,神色在月光下无比慈爱:“书院藏书颇广,同龄弟子众多,你先留在此处修炼,若想归家,回玄阴门住上月余便是。”
小云唳皱了皱眉,开口便想拒绝,却又听他爹道:“再者,我听楚院长说,那小司酒听说你要留下来,高兴得不行。你要不、亲自问问他?”
云琅说着,目光一转,投到小径一侧的蓊郁草木。
只见沾满晶莹露珠、足有半人高的墨绿草丛间,一颗小脑袋悄悄地探出来,一双眼睛璀璨如星。
见被发现,小司酒索性不藏了,从草丛中直起身来,先朝云琅规规矩矩地敬礼,之后便朝小云唳方向挤眉弄眼着。
小云唳那些拒绝的话,便堵在了喉间。
“去吧”,云琅将他轻轻往前推了一下。
小云唳还未有动作,小司酒便先机敏地跳出草丛,落到小径上,同云琅打个招呼后,便拉着小云唳兴奋地要走。
小云唳被他带得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向父亲。
只见背对着月光而立的高大男人,对他露出个浅淡笑容。
那笑融在清幽月色中,似乎也沾上了几缕悲伤。
小云唳心弦一动,莫名的怅惘涌上心头。
可很快,那些愁绪却又被手心中的温暖驱散,耳边是少年叽叽喳喳的兴奋声音。
小云唳回过头,跟着小司酒离开了。
他就这么留了下来,以记名弟子身份拜在楚逢尘名下,这对当时的鸿蒙书院来说,是天大的面子。
那几年,各家门派闻风而动。
虽不知云琅为何将唯一的儿子放在一个小小书院,但毕竟是玄阴门少主,要是能趁此机会结交一二,日后对门派发展大有助益。
于是当时的鸿蒙书院迎来了一波拜师高潮。
楚逢尘也知晓个中曲委,亲自筛选进入书院的弟子。
方凌霄就是四年后,被剑宗趁机送入书院的。
在他来之前,小楚川很是看不惯小云唳。
一来,这人不仅修为拔尖,听课认真,礼仪规矩方面更是样样挑不出刺来,往日对他和司酒疾言厉色的夫子见了此人,一派如沐春风,对比十分明显。加之有这么个优等生作对比,夫子对他和司酒的约束强了几倍不止。
二来,哼,还是司酒那好色之徒,虽然没有再干出什么酒后强亲人的乌龙事,但他整日围着那云唳转,让他这个兄弟心里很是看不过眼。
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他每次同云唳站一块,便故意跟人唱反调,大到书院测试,小至今日吃什么,总之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用司酒的话说:你去惹他做什么呢?
哼,这个叛徒!
方凌霄一来,深感背叛的楚川像是找到了盟友。
原因便是方凌霄同云唳有几分相似。
不仅身高相仿,他们容貌也都偏向清冷,不过云唳的五官更为深邃精致,方凌霄身为剑修,要冷硬得多。
当时的小司酒见了同样的冷美人,心头欢喜,不由拉着人聊了几句。
方凌霄性格同云唳也有些像,都是疏冷不作声的主儿,所以是司酒叽叽喳喳地说,方凌霄垂着头听。
但他不像云唳那般需要喜怒不形于色,性情外放得多,听到司酒说到俏皮处,唇角一勾,露出右侧脸颊上的小酒窝。
看到那酒窝,小司酒新奇地瞪大了眼,伸出手想去戳。
“欸云唳你怎么来了?”
楚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司酒忙收回手转头,却只看见云唳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茫然站在原地,怎么刚来,便要走了?
经历过这小色·鬼背叛的楚川隐约咂摸出点门道来,于是,对刚进来的方凌霄和颜悦色,整天撺掇小司酒和他交好。
而在小司酒不知道时,楚川讨嫌地凑到云唳不远处,似乎是自言自语:“哎呀,这方凌霄真是好相貌,笑起来竟还有酒窝,不像某些人,冷得跟冰碴子一样,谁想看哪张冰块脸哟。”
说完便一溜烟跑走,生怕跑晚了被打。
小云唳神色未变,似乎并未受他的话影响。
直到回了房间,看见房中他用来整理仪容的穿衣镜。
镜面清晰,倒映出自己那张冷峻无波的面容。
镜中人的神情不免一顿,接着,他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勾扯,似乎是想拉扯出个笑容。
然而他五官僵硬,无论如何调整都显得怪异无比,丝毫比不过那有什么酒窝的剑修!
“咔”一声,清晰裂纹声中,镜面瞬间四分五裂。
当时小司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云唳为什么要同他生气。
饭也不一起吃了,修炼也不一起了,就连他特意寻来的小玩意儿,云唳也是看都不看一眼。
楚川从这时候起便有当奸臣的潜质,进谗言道:“云唳本来就是玄阴门少主,哪里看得上你那些破烂玩意儿?他先前不过是撇不下面子所以才同你交往,如今装不下去了,自然不屑与我们往来。”
“住口,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司酒斩钉截铁。
不过云唳不高兴,该哄哄他才是。
于是入夜,正端坐在窗前、温习功课的小云唳,听到了“啪嗒”一声响。
因他身份尊贵,他这院落是顶好的,窗棂格外宽大,窗外不远处种了一棵歪脖子桃树,花瓣繁密,层层叠叠,被夜风卷着纷纷扬扬飘落,些许飘落进屋中,更多的花瓣在窗台积了一簇。
如今这粉白桃花堆中,稳稳停了一枚红彤圆润,油光可爱的小果子。
投掷它的人显然手法娴熟,准头既准,轻重得当,没磕坏这娇贵的灵果一点皮。
但小云唳却仿若未闻,仍旧是挺直背,双眼一错不错盯着书卷,这用功劲儿,夫子来了定要不住夸赞的。
看他没反应,窗外人急了。
“啪嗒”,“啪嗒”。
“啪啪啪——”
刚开始还是轻轻的一个接一个投,到最后,像是下冰雹一般,红果子泼撒而来,却神奇地都堆在了窗台上,冒出一个山尖尖。
最顶端那颗红果因高度太高,颠了几颠,终于还是顺着“小山”一路滚进窗台,滚到书案前小少年的手边。
小云唳在这如同敲锣打鼓的动静下,终于放下书卷,清冷的眸子看向窗外。
就见那棵歪脖子树上,正蹲了个一身白衣、伸着脖子往里看的少年。
同自己对上视线时,他那双眼睛便如拨开灯花的明烛,“蹭”一下晃亮起来。
在小云唳开口前,少年便轻巧如飞花,飘到了他的窗台前。
小司酒此时身量未足,艰难踮起脚尖,才从一堆红果果山后露出了自己的小脑袋。
他面上笑得灵动狡黠,带着点讨好邀功的意味。
“云唳云唳,你最爱吃的灵果,我今天特意给你摘的,这可是生在昭山之巅的悬崖边上,我摘了一天呢。”
他尾音拖长,眼瞳湿润,熟练地撒着娇。
云唳眼神一动,落在窗台这堆红翅果上。
这种灵果娇贵,专生在悬崖峭壁间,极难采摘。
如今眼前却有一堆。
小云唳抿了抿唇。
红翅果酸甜,他并不爱吃,实际上这是小司酒自己最爱的灵果,但两人刚认识时,小孩便献宝一般将自己仅存的几个红翅果推到他身前来,眼巴巴地盯着他。
在这种眼神下,小云唳只得硬生生憋出了“好吃”两个字。
小司酒以己度人,从此,这红翅果便也成了云唳最爱吃的果子。
小司酒想,既然要哄人,自然是要送对方最喜欢吃的。
看着这堆红艳果子,小云唳心中涌出陌生的情绪,一时竟想要将窗外的小孩揽入怀中,好好看看他摘了一天果子的手。
他常牵过那手,柔软细腻,不知有没有被果树的枝桠弄伤。
正想要开口,理智却后一步赶到,小云唳察觉出不对:“你尚未筑基,怎的能在悬崖峭壁上攀一天?”
小司酒想也不想道:“嗨呀,多亏了凌霄兄,御剑载了我一天呢……”
他说到一半,便见面前的少年蓦地变了脸色,像是才刚打开一半柔软内里的蚌壳,又瞬间合上了坚冰般的罩子。
怎么了这是……
小司酒还在疑惑中,就见宽大窗棂两边勾起的素色轻纱垂落,很快掩住了小云唳的面容。
“喂喂——”
他胡乱叫了两声,然而轻纱在夜风中,纹丝不动。
小司酒不死心,在窗外叽里咕噜倒了一堆话,窗内却是毫无动静。
显然云唳设了结界,完全封锁了外部的动静。
小司酒明白过来,看着堆在窗台上讨喜可爱的红果子,怔怔呆愣半晌。
原本那点热和的心气也变得意兴阑珊。
“我筑基了啊”,小司酒失落地喃喃自语,他垂头丧气片刻,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雪笺,用受伤的手以指尖灵力写了几笔,塞进红果堆中,便离开了。
身后,飘落的桃花静静覆盖上那张雪笺。
“哟,人没来啊——”
昭山的前山道上,一帮少年或坐或站,早已等待小司酒多时了。
眼看他失魂落魄地走来,小楚川往他身后没看到其他人影,眼珠子一转,便想明白两人还在闹变扭。
他暗自心喜,拉着旁边不明所以的方凌霄凑上去,嘴上安慰道:“早就同你说了,还非要花那力气去采什么果子?罢了罢了,今夜是为你庆祝升到筑基的大好日子,他不去就算了。趁着我爹还没发现,我们赶紧下山吧。”
他们敢下山,也是因为他娘近日前往器宗,又碰上司酒筑基成功,自然想要闹腾一番。
小司酒被云唳一打击,本不想去了,但小楚川先一步看穿他想法,诱惑道:“听说昭日城的酒楼中新进了一批好酒,若是再迟几日,怕是要卖光了。”
三年未饮酒的司辰欢猛地蹿在最前头:“我们快走!”
月上中天,清辉满地。
窗台前的红果也已经被桃瓣淹没,沐浴在如水月光中。
不知过了多久,垂落的素色轻纱被一只手掀开。
小云唳看向窗外,见没了那道灵巧身影,心中像陡然塌了一块,空落落的。
实际上,他自放下轻纱升起结界时,便已经后悔了。
他想掀开帘幕跟小司酒说你不要跟那方凌霄来玩,又觉得这要求过于蛮横有失礼仪风范,他想拉过他的手看看有没有受伤,然而又想到他跟方凌霄御剑一天,会不会两人已牵了手……
越想便越是烦躁不安,越是难面对小司酒。
等到他将烦躁的情绪勉强压下,掀开轻纱时,早已没了那道身影。
绕是已有心理准备,他却还是不免失落。
小云唳恹恹地垂下视线,扫过那堆为他精心准备的红果时,忽地看见露出一角的雪笺。
原本失落的眼中瞬间闪过亮光,他轻轻将雪笺拿出来。
便见上面写着:“别生我气了,我很难过的。”
光是读着,便能想象出当时小孩原本兴奋的脸上,被失望骤然笼罩的情景。
他让他难过了。
小云唳拿着雪笺的手,蓦地攥紧,青筋毕现。
而嘴中说着“难过”的人,此刻正在昭日城酒楼最好的包厢中,目光灼灼盯着小二拿上来的大红酒坛。
“满上满上”,待小二一走,小司酒直接扑了过去,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楚川眼疾手快,见他放下酒坛后便往自己的方向拨拉,警惕道:“先说好,看在你筑基的大喜事上,只能给你喝一杯啊。”
小司酒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捧起酒杯,抵在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睛眯成了月牙。
这模样引得一帮少年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小司酒只喝了半杯便晕晕乎乎,等把最后一滴酒喝进嘴里,眼前已是虚影憧憧。
看见他坐都坐不直,楚川便知道人不行了。
他忙过去想扶起人,然而小司酒却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奔向方凌霄方向,一展开手臂死死抱住了他。
楚川:???
小司酒抱得那叫一个紧,楚川撕都撕不下来。
边抱还要边哭诉:“嗝你到底哪里生气了……又不告诉我嗝……我手好疼、给你摘、摘了一天的果子呢……”
得,原来是将方凌霄认成云唳了。
小楚川翻了个白眼,都这时候了,司酒竟还想着那个大冰块!
方凌霄身上平添了这么个人行挂件,手足无措,面上也蓦地涨红,求救一般看向楚川。
旁边几个同行少年也是贪杯,跟司酒一样歪歪扭扭地瘫坐着,眼看都不中用,只有靠自己了。
楚川叹了一口气,正撩起袖子准备上手。
包厢的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夜风卷起来人的青色衣角,吹散了包厢浓重的酒气,吹得楚川直冒冷汗。
“爹……爹,你怎么来了?!”
在面色铁青的楚逢尘旁边,还立在一道虽然单薄但已见高挑的身影,在烛光下宛如谪仙。
正是云唳。
他看见那张雪笺后,立即去了司酒住处,然而却扑了个空,他本不想惊动楚逢尘,但因着他身份特殊,早有弟子禀报了上去,于是才有了下山捉人的一幕。
此刻小云唳看着几乎将头埋在方凌霄胸前的某个小团子,心头已平复的烦躁瞬间席卷重来,甚至还要更加猛烈,耳边鼓噪声几乎让他下意识退后一步,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他才转身走了一步,却蓦地顿住,重新转了回来,在楚逢尘不解的目光和其他人惊诧中,大步流星冲进了包厢,朝着方凌霄而来。
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前,小云唳已是伸手一捞,将方凌霄怀中的人夺走,打横抱在怀里,顺着大开的二楼窗户,一跃而下。
楚川大惊,下意识扑在窗棂边,着急大喊道:“你要把司酒怎么样?”
刚喊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哎哟”,他吃痛回头,便对上他爹不善的脸:“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酒楼临街,靠着流经昭日城的一条小河,河上跨了座三孔小桥,掩映着飘扬柳条,颇有春意。
此时月亮已落到了柳梢头,长街上空空荡荡,小桥笼在朦胧夜色中,桥下流水潺潺,跳跃着阑珊烛光和月色,折射出点点波光。
小云唳抱着人走到桥中间,将人放下。
小司酒还站不稳,只得扶着石桥栏杆,嘴上还在锲而不舍地控诉,似乎要将这一天的委屈都哭出来:“……我手还疼呢,你竟然不理我!”
小云唳心头那股烦躁,因为这话而心虚地退了一退,他狠狠闭了闭眼,听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声与桥下的流水声混在一起。
许是四下无人,也许是司酒这幅醉态让他放松了些,小云唳忍不住露出了些怨怼:“你都抱了方凌霄……岂不是也同他牵了手?”
仅仅只是说出来,小云唳便觉得自己的心跳简直盖过了水声。
一下又一下……带着莫名的愤怒和酸涩。
他束手站在桥中,桥下流水倒映出他孤高身影。
“嗯?”小司酒不解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说什么。
阑珊光线下,只见他原本雪白的皮肤已是透红一片,脸颊两侧晕出不正常的红团,眸中迷离,一看便知醉得厉害。
“算了”,小云唳看他如此,紧绷的肩线颓然地塌下来。
他又能听懂什么呢?
小云唳眼眸半垂,遮掩住莫名的悲怆。
然后,鼻尖忽然凑上来一缕酒香,混带着酒醉之人滚烫的鼻息。
小司酒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云唳一抬头,两人便瞬间鼻尖抵着鼻尖,靠得极近。
小司酒含混说:“没有、没有牵,只和云唳牵,我最喜欢云唳了。”
说完,踮起脚尖,手撑在他肩头。
滚烫的唇落在小云唳的侧颊。
……
小云唳蓦地瞪大了眼睛,心跳像是悬停在了半空。
下一刻,那心跳呼啸着、狂喜着重重落下,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完全掩盖住流水声。
小云唳自己都被胸腔的震颤给惊了一跳,鼓噪不安的情绪催促他做些什么,然而他此刻却像是面对一个顶好的礼物,不知从何下手,还生怕自己碰坏了对方。
于是他反而退了一步。
小司酒撅着的嘴落空,不满地想要往前追,身形却一晃,站不稳地往后跌去。
云唳如梦初醒,忙伸手想要拉住他,却晚了一步。
小司酒“啪”一声摔到在地,只觉屁股摔作了两瓣。
他很懵地坐在地上,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但脑中仍是混沌一片,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在小云唳窗前,对方还生他气的事。
如今眼前是云唳包含愧疚的脸,身下是不断传来疼痛的屁股。
小司酒瞬间定了罪行:“好啊,你竟然打我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