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看着我,目光淡淡地哀伤。
为什么哀伤?
是怜悯我吗?
我悲从中来,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他压倒,一边撕扯他的衣服,一边难过道:“裴然,我们来一次,只一次,从此后,我再不痴心妄想。”
手上的触感太过真实,以至于我以为自己不是在梦中,摸着摸着,摸到一束雕龙浮纹玉腰带。
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人,一身明黄,凤眸如雪,唇角溢出破皮的殷红,顿时吓得我了一个激灵,从床上滚落下来,趴在地上,惊颤道:“微臣罪该万死,陛下恕罪。”
穿着龙袍的人,静静地看着我,良久不语。
第二天早朝,我于群臣前,跪地谏道:“陛下正值青春,后宫久旷,恐非良策,应多纳贤惠之女,充盈后宫,多子多孙是国家之福,社稷之福。”
康王、誉王、允王、辰王四个也请奏,其他大臣纷纷上表。
殿内顿时跪了一地。
坐在龙椅上的人,声音淡淡,威仪沉冷,道:“叔,上前来。”
我抬衣趋步向前。
“抬起头。”
玉冕之后,一双琉璃凤眸静静地望着我,道:“叔要为朕选妃?”
我道:“陛下青春,正当选妃。”
上面的人,久坐不语,最后道:“叔看上的必是好的。朕今日累了,散朝。”
下朝后,康王几个到我府上商量,先让各地花鸟使者采选。
时值金秋十月,北境使者入京进贡,礼部的人迎接时才知道,这一次,北境进贡,与往年不同。
北境王亲自带着车队,携世子和女儿入京朝贡,北境王之女李啻也在选秀之中。
大小官员忙碌了几个月,终于从几千人中挑选了五十多个最出挑年轻貌美多才多艺的女子。
我、康王、辰王、允王、誉王,五个王爷坐在乾宁宫的画堂里,陪着太后选秀女。
太后拉着我道:“他叔,你给看看。”
前面一排十几个,后面一排十几个,中间一排二十几个,俱都是粉黛蛾眉,豆蔻年华,青春美好。
我笑道:“微臣看着,个个都好。”
康王拍手笑道:“那就全部收到宫里,只要你说好,陛下肯定满意。”
誉王和辰王也点头,道:“他最听你的。”
太后亦赞赏,笑道:“既如此,全纳入宫里,先观品性,再赐名位。”
过了半个月,太保,太师,及京城中的几位世族公侯,商讨月余,终于选出了三位德行最为贤淑之女。
北境王李合之女李啻,
太保陈滨之妹陈泯,
太师武良之女武睇倾。
太后与几位王爷,三公,还有几个三朝元老一起,商量了几天,始终不能选定皇后人选,太后找到我,道:“他叔,你看哪个行?”
我拿着画像看了半天,哪个都好。
北境王的女儿,英姿飒爽,颇有其父之风;
太保陈滨的妹妹,出身中原世家,亦有大家风范,典雅端庄,仪容不俗;
太师武良之女,沉鱼落雁之容貌,又值豆蔻年华,才学有名。
我看来看去,实在挑不出,道:“不如让陛下来选。”
太后应允,四王赞同,众臣附和。
第二日,太后托人送来信道:陛下已经选好了。
北境王之女为皇后,
太师之妹为皇贵妃,
太保之女为嫔妃。
迎后大典定在初五。
这一天,皇城内外张灯结彩,群臣百官,言笑晏晏,我也穿了一身最规整的衣服,与几位王爷,一起入宫参礼。
宴席上,歌舞升平,喜悦盈盈,九霄举杯与众臣同贺,我与众臣起身恭敬回饮。
宴至半酣时,天子抬手示意,鼓乐停下,歌舞退去。
群臣微怔,皆不知天子欲说何事。
但见那人大红的龙凤呈祥锦绣喜服长长地拖在地上,端着一杯鲜艳血红的葡萄酒,一直看着我,从高高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往金殿下走。
他走到我跟前,如雪一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薄唇起,道:“叔,朕有一件事,藏在心里许多年,今夜说与叔听。”
我恭敬俯身,道:“陛下请说。”
他似身形不稳,伸手欲来抚我的脸,眼中醉意朦胧,唇边带着些痴意,道:“朕心里念着一个人已多年……”
我心下骇然,唯恐他失言,连忙撩衣跪地,截断他的话,道:“陛下今日大婚,当与皇后共饮,微臣恭贺陛下早生龙子,福泽绵延。”
他看了我一会儿,面色灰白,惨淡笑道:“好!叔说得真好!”
说罢,转过身,脚步踉跄,掷杯于地,对众臣道:“朕累了,爱卿们自饮。”
我与众臣跪安道:“恭送陛下。”
这天夜里,回到王府,吃罢饭,令丫鬟熄了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慌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快到子夜时,方才有几分睡意。
半梦半醒之时,隐隐地看见一道黑影落在窗户边的烛火前,飘浮在半空,一会儿哭,一会笑,一会怨,一会怒。
我瞧着那人影有些面善,掀开被子,下床,跻上鞋,往前凑近了看,轮廓不清楚,像是九霄。
我躬身拱手道:“陛下,你不在宫中,来微臣府上做什么?”
他只是哀凉地看着我,却不说话,俊丽的眉眼冷冷淡淡,似覆冰含雪一般,双眸冰冷。
我道:“陛下青春正好,与皇后也匹配,鸾凤和鸣,乃社稷之福。”
他依然冷冷地看着我。
过了许久,他终于要说话时,一阵吵吵闹闹刺得我头快炸开!
我睁开眼,恍惚一阵,才惊觉是梦,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扶着床栏起身,向外面问道:“什么事喧哗?”
一个太监满面泪,推开拦着他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跪进来,抓着我的胳膊,大哭道:“皇叔快到宫里看看,陛下自婚宴回宫后,口吐鲜血,昏死过去,御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只说是……”
我魂飞魄散,骇然大惊,从床上跳起来,惊道:“什么?”
小福子趴在地上,痛啕大哭,道:“御医说是郁结于心,恐不命长。”
我大叫一声,道:“啊!”
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鞋也来不得穿,踉踉跄跄往外跑,大喊道:“快备轿,入宫!”
到了皇宫里,里三层,外三层,殿内挤满了人,太后满面憔悴,泪流不止,拉着我,道:“他叔……”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康王,辰王几个也连连拭泪。
嬷嬷端来汤水,太后接过去喂,药汤顺着嘴角往下流,不入口,不入咽喉。
御医面色艰难,如临大敌,道:“陛下昏迷不醒,滴水不进,汤药不入,恐难……”
我心如刀割,接过汤药,跪在床边,捧着碗,含泪哽咽道:“陛下,你张嘴喝一口,臣纵然一头碰死也心甘情愿……”
床上的人眼角一滴泪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