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时，是5点整，天还暗着。

初秋的清晨有些微凉，文卿沄打小就体寒怕冷，每到易感的秋季，她都会十分小心谨慎。

生病难受是一回事，吃药打针才是真的受罪。

准准的15分钟洗漱后，文卿沄翻开单词本，戴上耳机，娴熟地把已用完的笔芯替换，然后将空笔芯放入已塞了一半的抽屉。

她从不用那些花里胡哨的文具，纯色笔袋里从来都是“黑、红、蓝”三色水笔，外加三根笔芯。

并不是她有多节俭，只是就单纯喜欢这种干净、简洁的美感。

今天是周三，吃早饭时文卿沄收到了一条消息。

沈垶宸：今晚八点，在家么？

文卿沄：在。

沈垶宸：你们六中没晚自习？

文卿沄：有，我可以第二节课请假。

沈垶宸：第一节几点下课？

文卿沄：7：45。

沈垶宸：那我去接你，顺路。

沈垶宸看着这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的会话框，明了地轻轻一笑，继续说道：7：45六中正门口，车牌尾号6688。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也总算恢复成“卿沄”二字，随即是简单的一个字：好。

整点时，精小的粉色机械表“嘀嘀”了两声。

文卿沄洗好碗筷，拿过昨晚就准备齐全的书包、车卡、钥匙，便出了门。

文卿沄住的这栋楼，旁边就是小区的公共绿化带，作为人人口中相传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她，每天穿过晨练区域时，街坊邻居们的问候总络绎不绝。

“早上好，梁伯伯。”

“沄沄要去上学啦？”

“嗯嗯。”

“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跟3号楼沈家那个要好得很，两个模样都实在漂亮嘞。”正热着身的张婆婆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欣慰地道了一句。

话题一起，村口的三姑六婆们就停不下来了：

“孩子就是长得快，刚搬来时才那么点大，现在都高三咯。”

“听我孙子说，这孩子在他们学校，读书可好了嘞。”

“不得了不得了。”

.

除了数学，在这个二级达标高中，文卿沄的各科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文科1班和理科2班作为六中重点班，两班挨得很近。这也是为了方便校长及各行政领导少走几步路。

文卿沄不负姓氏，语文分数居高不下，常年称霸段一的位置。而隔壁2班的李楷元，也是同样的。

贵校两位大宝贝都有一个共同点——偏科。

一个数学66，一个英语58。

李楷元明恋文卿沄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其覆盖率连做楼道卫生的保洁阿姨都知道。

晚自习时间，隔壁李楷元又窜了班，他用一包瓜子就买通了文卿沄从未靠谱过的同桌。

当高三年级主任张铭走进教室时，眼珠子死死瞪着李楷元，提醒式地轻咳了几声。

见其一点反应没有，厉声道：“哪个班的就滚回哪去！”

李楷元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下语文课本，“张老师，我这是找卿沄问些学习上的事呢。”

“语文有什么好问的？”

张铭将李楷元不及格的单词听写本狠狠甩在他面前，“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提升这常年稳定班级倒数的英语吧！”

戴着耳机的卿沄这才摘下一边，看了眼时间后，抬起头，“张老师，第二节自习我想请个假，以后每周三估计都需要。”

张铭还没问，李楷元倒先开了口，“为啥？”

“你管这么多。”张铭敲了一下李楷元的脑袋，看向文卿沄后秒变慈祥脸，道：“卿沄，来办公室写个假条。”

后方同学的嘲笑随即而来，“李楷元，你这是何必呢？人家现在都请假躲你了。”

“舔狗最后都将一无所有。”赵玲磕着瓜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再补一刀，“放弃吧，像我们班卿沄这种十佳好学生，对学习之外的事，是不会感兴趣的。”

李楷元没再说什么，埋头刷了会题后，看向刚写完请假条回班的文卿沄，神情是藏不住的失落。

下课铃一响，文卿沄将数学练习卷子收进书包，跟周遭同学道别后，看了眼手机消息便匆匆走了。

李楷元又复活了一般，皮厚道：“卿沄眼里是有我的！”

赵玲继续拆穿道：“行了行了，别搞特殊，卿沄的再见是跟大家说的。”

“天色已晚，我得去送送！”说完，李楷元就嗖地溜没影了。

望着那消失在班级后门的身影，赵玲拍了拍粘了些瓜子碎屑的手，翘着二郎腿坐下，道：“去吧去吧，反正我对卿沄是放一百个心。”

凭着请假条，保安大叔和气地开了校门。

文卿沄道了声谢谢后，便站在离校门最近的橘色路灯下等着。

校门前的马路，来来往往许多车辆，伴着霓虹的城市道路，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一辆白色轿车缓缓靠近路灯边，沈垶宸摁下车窗，并从驾驶位伸手将副座推开，嘀了两下喇叭，问道：“文卿沄？”

文卿沄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确认车牌后回到副座车门旁，微微弯下腰。

低头看清车里的人后，文卿沄连忙莞笑轻声道：“垶宸哥哥好。”

线上这么叫还好，线下一听，可就真是要了沈垶宸的命。

“垶宸哥哥”这称呼，早在长大后就销声匿迹了。

沈垶妍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有求于他才会勉强地叫一声哥。

沈垶宸调了一下车内的温度，道：“上车。”

文卿沄本想进后排座的，可奈何沈垶宸为她开了副驾的门。出于礼貌，文卿沄只好怀抱着书包坐了进去，然后小心地关上门，拉过安全带。

当车窗被拉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后，室内的氛围更显寂静。

文卿沄不太敢正眼去看沈垶宸，刚才从车窗里看的那一眼，就已足够印象深刻了。

曾经熟悉的稚嫩面容已变得成熟分明，文卿沄不得不暗暗感叹：妍妍这两兄妹，真是从小好看到大。

沈垶宸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对妍妍又凶又严的“家长”；是妍妍口中那个讨厌又厉害的沈垶宸；更是妍妍张口必应的好哥哥。

算起来他们已有近十年没见，除沈垶妍之外，更是没有任何交集。

最后是沈垶宸的电话铃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当他接起后，那不耐烦的语气，一下就将卿沄拉回了从前。

不知怎的，全身紧绷的文卿沄，侧头望着窗外，舒心地松开眉，笑了。

沈垶宸点了免提后，便启动了车，“接到了接到了，不放心沈垶妍你自己来啊！”

“要不是班主任怎么都不让请假，呵，我怎么可能把小红帽单独交给你！”妍妍的声音气势汹汹，电话那头还掺杂着教室里学生们叽叽喳喳的打闹声。

“你那里真够吵的。”沈垶宸嫌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菜市场呢。”

“垃圾学校的垃圾班自然得与菜市场不相上下咯。”

一直旁听着的文卿沄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垶宸用余光看了一眼文卿沄，问道：“文卿沄，你以后每周三都能请假吗？”

“已经跟年级主任请好了。”说完，文卿沄就从书包侧口袋取出请假条。

沈垶宸道：“沈垶妍，听听，人年级主任直接准假，你连班主任那关都过不了。”

“沈垶宸你再说一遍？我等会马上逃课，然后被抓了就说是你刺激的！”

显然这两兄妹又准备互相伤害了，而卿沄的角色便是终结这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转过头看着放在物架上的手机，叫了声，“妍妍。”

刚才还怒气高亢的沈垶妍马上转变了声线，“沄沄～”

沈垶妍这声“沄沄”，听得沈垶宸心里头瘆得慌，要不是在开车，他估计会马上掐断这电话。

可这还没维持多久，沈垶妍就又扇起了火，“沄沄，要是我哥凶你你就告诉我！他要是教不好就不要给钱！”

见沈垶宸准备回怼之际，文卿沄赶忙道：“不会，垶宸哥哥挺好的。”

“沄沄，我跟你说，千万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蒙蔽，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

沈垶妍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沈垶宸给直接挂了。

紧接着，沈垶宸屏保上的微信消息提醒，直接炸了锅，“叮叮叮”个没完没了。

炸了几分钟后，便轮到文卿沄的了。

沈垶妍：沄沄，给我把语音音量调大！大到沈垶宸能听见的那种！

文卿沄听话地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点开沈垶妍发来的语音：

——沈垶宸你他.妈敢挂我电话？老娘跟你没完！

“你们兄妹的感情还是跟以前一样好。”文卿沄笑了笑，字里行间满是缓和的感慨。

前方十字路口刚巧是红灯，沈垶宸这才认真地转头看向文卿沄。

天生娃娃脸的文卿沄，模样基本跟小时候没有太大区别。

粉扑的小圆脸上，五官精巧，皮肤细腻。

性子还是那般文静、规矩、乖巧，讲起话来轻声细语的，跟沈垶妍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感受到沈垶宸目光的文卿沄又拘谨了起来，她不知此刻自己应该看向哪里。

瞥向窗外不礼貌，目光回应没那胆，正视前方不自然，埋头看手机太敷衍。

文卿沄的一切微表情与小动作，都尽收沈垶宸眼底，他仿佛看透了一般。

沈垶宸轻松地收回目光正视前方，看着已进入十秒倒计时的绿灯，平静道：“妍妍从小就给家里人宠坏了。”

“妹妹就是用来宠的。”文卿沄轻声回应。

沈垶宸发现，只要谈到沈垶妍，文卿沄整个人的状态就会自然不少。

而从小唯我独尊的沈垶妍，每每提起小红帽，更是少有的夸赞和珍护。

他之前不太理解，如今算是知晓了个大概。

完全就是二氧化硅遇上氢.氟.酸。

没话找话，是沈垶宸最在行的，“你和妍妍谁大？”

“妍妍大，我阴历年尾的。”有问必答，也是文卿沄优良家教的体现。

“也是，沈垶妍公历九月，同届的没几个会比她大。”

“垶宸哥哥，你的公历生日是七月二十八吧？”

文卿沄记事一直都非常强，甚至很多学前时期的事，她都还历历在目。

每每不经意时讲起，父母都还要回想一会，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那会沄沄你大概才三岁，怎么会记得这事。”

见沈垶宸有些惊讶地愣了一下，文卿沄才意识到什么，赶忙低声解释道：“以前你在妍妍家过生日的时候，我也在。”

“这你都能记得。”

文卿沄继续补充道：“那天你带着妍妍在房间玩蜡烛，还把窗帘给烧了。”

“……”沈垶宸顿时有些细思极恐。

那年生日他记忆尤深，因为之后他被老爸家法伺候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