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亲爱的凯恩。”
凯恩坐在一片红玫瑰花海中央。
他的白睡衣在夜中飘荡,长满结晶的脚掌刺入潮湿而冰凉的土壤中。他缓缓起身,犹如与旁边扎入古堡地的纤细的石柱。
“晚上好,先生。”
那位长者金色长卷发的男人坐在他的面前。他低头颔首,红眸像是头顶那伦血红的月——凯恩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他虽然和威廉公爵一样,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但是与公爵那种神秘忧郁却又略带锋芒的气质不同。若把威廉公爵比一把悬挂在教堂白神像石膏上的十字架,那眼前这位男人就是伊甸园中引诱夏娃的毒蛇——邪智,充满诱惑,又会使人一眼就爱上。凯恩觉得,总有人会被他的魅力的诱惑,并且会愿意为他任何事。。
“重回古堡的感觉怎么样?”
金发男人在他身前蹲下,用温热的手掌捻着凯恩脸上的金发。
“您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谁也不是,亲爱的凯恩。”
啥时间,男人模糊的脸颊上长满了鲜红的玫瑰。风一吹,玫瑰就从他鼻梁上脱落,随着他如金如沙砾般的金发飞舞。
“当你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我就在你的身边了。你或许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邂逅是你7岁的一个晚上。那时,你还因为你的作品不够完美而失落。于是,我将那些华丽又绚烂的故事带入你的梦境——你可曾记得每当你做梦的时候身边都有一块金色的怀表?”
他的脚下的红玫瑰翕动,头顶上深色的绿叶飘落在凯恩那双发疼腿上。
“原来那是您的东西……”凯恩有些惊恐,“您是什么人呀?男巫吗?还是说这也是我的梦?”
“我谁都不是。”金发男人脸上的玫瑰枯萎,花瓣剥落,露出了破烂的齿轮。他的脸又变成了一个转动的老式机械时钟,“如你所见。我的身体与灵魂都是残缺的,我只能以梦境和你取得联系。但是凯恩,你可以把我看做一面镜子。我会帮助你预知未来,引领你走向正确的道路。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每当你悲伤或迷茫的时候可以都可以来梦里与我相见。我们可以分享喜悦,共享血液。在这梦境中,你就拥有我的一切,而我希望你也能够对我有足够的信任,孩子。”
“可我们从未谋面,我们仅仅只是梦中相见……我甚至不清楚您的模样。”
金发男人的脸抖了抖,上面的钟表分针转动。
“哦,别误会我的意思。”男人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当你来到了这座古堡之后,你便对那位公爵,以及那条猎犬没有丝毫防备之心。这让我担心。要知道,你的家族可和这位年轻公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你父亲的死、你的腿疾。”
“您说什么?”凯恩睁大了眼睛。
“你想听吗?亲爱的凯恩。”
“当然……我的意思是说,我非常想知道。”
“我的一部分记忆在威廉公爵手上的金怀表上。你得帮我拿回来,我才好告诉你关于这些谜题的答案。”
“可我已经答应了送给威廉公爵了……它不是每天都会回到我身边吗?”
玫瑰花海在血月下随风舞动,上面结满了麻风病人的脓疮。
“可是今天没有。”男人笑着说,“你难道不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也是。”
“我记得古堡的路,需要我告诉你一些信息吗?”
“您的意思说让我一个人独自去这里吗?”凯恩那张憔悴的脸颊痉挛了一下,“公爵告诉我晚上要少出去,因为外面没有烛火……”
“哦,是的。古堡的晚上可不太宁静……不过,你要是想,我可以协助你。”金发男人的身影愈发模糊,夜空中流血的红月被云层遮住,“一切都由你决定,亲爱的凯恩。”
“这是背叛。”
凯恩的手抓着白色的丝绸袖,他在玫瑰花中来回踱步,眼神犹豫。
“你没有允诺过威廉公爵自己不在夜里外出,他也没有要求你不能取回怀表,何来背叛这一说?”
“话是这么说……”
“想想你的家人。有你死去的父亲。”金发男人低下头,“当然,一切由你决定。若你愿意,我很乐意当你的向导。”
过了半晌,凯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请您告诉我怎么办吧。”
“好孩子,你真是勇敢极了。”男人打了一个响指,梦境的玫瑰花海褪色,“出门右转下楼,到了鸢尾花园后往古堡后门走。你会看见一片长满槐树的墓地,只要到了那儿,你自然会看见那只怀表了。”
“咦?”
霎时间,梦境散去,凯恩从黑暗中挣扎着起身。他睁开眼,顶上深色的窗帘盖在红木板上,犹如一张硕大的裹尸布——他的四周没有一丝光线,就连蜡烛也熄灭了。
“好黑。”
古堡的夜晚更加诡谲不安。他不禁往后挪动了一下身子,沾满冷汗的手颤颤巍巍地点燃了床头的半截蜡烛。阴森的冷风在封闭的房间内流窜,掀起一层薄雾。除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声之外,还
凯恩还能听见几声奇特的咕噜声,像是深海里舞动的海藻,使人既毛骨悚然。
“呼……”
凯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端着蜡烛,忧郁的秀脸布着一丝恐惧,可他却又忍不住想要探究这座古堡——或者说是威廉公爵的秘密。此时,他拖着吊着黑红结晶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在无人的黑红长廊。来到楼梯间,他摸着湿滑扶手,手上的烛火摇晃。而在着密不透风的窗帘外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叫,这让他倍感恐惧。
“快到楼底了。”
他轻轻推开古堡黑暗的大门,门上的银天鹅花纹在模糊的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推开门,园中一望无际的紫鸢尾花海随着头上苍白的月光起舞,散出鸢尾特有的土腥味。迷雾笼罩着整片古堡外围,几声嘶哑的鸟鸣掠过悲凉的花园,远处的铁门上停着几只黑蒙蒙的秃鼻乌鸦。那尖锐的嘴唇上叼着一块发亮的宝石。整个古堡又黑又凄凉,不禁让凯恩打了一个寒颤。
“别怕,就在古堡背后。”
男人温柔又清脆的声音在凯恩的脑海中响起。
凯恩沿着古堡的门摸索着,冷风吹着他的薄衣。不一会儿,他走到老槐树背后,双眼迷离。
344号墓碑空空如也。
“带回来了?”
忽然,威廉公爵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墓地中响起。不远处的墓地漆黑,像一片长满深色苔藓的沼泽地,而那一排排墓碑整整齐齐地立在湿润的红土上,表面湿润又光滑。。
“当然。这可真够重的……公爵你啊,可真会使唤人。”约兹纳尔站在墓牌后,红发在黑暗里飞舞。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硕大黑色布袋。凯恩偏着头,躲在老槐树后面,静静地倾听他们的谈话。
“放到这儿吧。”威廉公爵转身,银发在墓地中飞舞。旁边的约兹纳尔抽着烟,有些不情愿地拖着那黑色布袋,将它埋进坟墓中——黑布袋里面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是第几个了?”
“534。”约兹纳尔摩擦着双手,大概是在蹭手心的泥土,“进度还蛮快的。”
“嗯,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威廉公爵用手扶了扶额头。凯恩看见公爵的背后拖着一把黑紫色的巨镰,“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还得安置凯恩。”
“我还是没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住这里并且允许他参加舞会?”
“约兹纳尔,你要知道。他在不在这里都一样。”一阵风拂过,伴随着几声乌鸦叫,凯恩没有听清这段的内容,“与其让他去别处,还不如就让他在我身边。他随着他来,也会随着他去而去。”
“好吧。”约兹纳尔说,“另外,我觉得你还是别太入戏好。”
“啊唷。”路西法笑了笑,“这么说来,你是站我们三个的中间咯?那条龙居然把我们之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告诉你了?真罕见。”
“嗯哼。”约兹纳尔挑眉,“虽然我并不想了解——你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而我我正巴不得早点退场休息呢。”
“哈哈哈哈,也是。”路西法说,“我猜,侦探导演还在下面看着我们呢。”
“没错,公爵大人。”约兹纳尔掐断了烟,黑皮靴踩熄了发红的烟头,“晚安,祝你好梦。另外,替我向我的舅舅问好。”
“嗯。”威廉公爵面向着凯恩前面那颗老槐树,“晚安,愿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一阵风划过寂静的墓园上空,嘶哑的小提琴在墓园奏响。凯恩看见威廉公爵用镰刀将周边的湿润的墓土盖上。威廉公爵叹气,手边黑色魂灯中的蓝烛火跳动,墓牌上的灰尘落下,旁边的迷雾与月光融为一体。
“安息吧,无名之魂。”他高举魂灯,尖锐的血牙随着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愿阿斯特弥保佑你!你的□□将投入冥河之水,灵魂将飞出舞台,投入死神的怀抱!你安心地走吧,恶魔的诅咒将永远无法降临在你的尸骸上。愿你安宁!”
阿斯特弥的海水开始沸腾,几根触手窜出海面,瞬间卷走了沙滩上的椰子树,又消失不见了。
“维多利亚家的家徽……”
槐树下的凯恩发现,威廉公爵缠着绷带的、发黑的左掌心上窜了一朵金色的玫瑰花。它缠绕在公爵苍白的手指上,然后顺着漆黑的墓碑落进了冰冷的石墓,随着那具尸体沉睡。
“请安息吧。”
“如果忽然之间我们都变成别人呢?”
男人的声音响彻舞台。瑞德膝盖上的恶魔之书翻页,几根黑红触手包裹住了舞台上坟墓中的尸体,把它拽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