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蕾哈尔回头看看来时的路，身后是点点稀疏的绿植，依旧一副杳无人烟的破败景象。但，比起最初降落时遇见的干裂土地，还是要强上不少。

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别的去处，想要完成愿望，看来也只能跟着这个人了。话虽如此，蕾哈尔还是对未卜的前路心怀不安。

“我们...要去哪？......唔！”一阵刺痛席卷而来，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右手又开始发作，止不住地抖。

......好在她先把水晶放进口袋里了，不然现下就掉出来了。蕾哈尔捂着右手庆幸地想。正要继续前进，蕾哈尔发觉走在前面的昆似乎也闻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彼此又是一阵相顾无言。

蕾哈尔不自在地抿唇，撇过头去：“......我会跟上的。”这时，一丝暖意涌上她的右手。惊异间，蕾哈尔看见一道白光缓缓缠上她的手腕，旋即破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右手指骨迸发的作痒热意。

蕾哈尔猛地抬起头向昆看去，留给她的只有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她赶忙快步追上。

从头到尾这个男人没有走过来碰她一下，但仅仅是这样，令人熟悉的感觉就如露珠盈于眼眶。压下那丝寂寞，蕾哈尔试着开口：

“你......”

自己迫切想要知道，这个人和逝去的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她用的魔法？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瓦那，是隐藏在四十三层的小村落。”冷不丁的，昆开口了。可能猜到了，也可能没猜到蕾哈尔未说完的话，不管哪个，对此，少年都选择不理睬，转而回答了少女的上一个问题。

“【瓦那】...？”蕾哈尔嘴唇蠕动，揉捻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显得十分茫然。

昆接着说：“没听过很正常，它的位置可以称得上是角落中的角落。【瓦那】这个名字的词源也并非来自【玛萨斯语】，仅仅是随意的称呼，它本身更像是无意义的聚合体。说到底，生活在这里的人的数量，本就不足以形成文明，”

“到了。”

碧绿的田地，湿润的土壤，拂面的暖风，与先前的萧条大不相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里真的是死亡之层吗？又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蕾哈尔满心都是疑问，以及灼烧的焦意：明明她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阿圭罗大人————！！！”

不远处，被繁茂叶丛遮盖的田地间，窜出一个身影，飞快朝这里赶来。

一阵疾驰后在昆的面前踩了急刹车似的堪堪止住步伐，粉色长发的少女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猫猫一样毛绒绒的两只耳朵软软地摇晃了两下：“欸嘿嘿！今天好幸运！刚刚在田间除草的时候，我就在想：「阿圭罗大人最近会不会来啊～？」没想到大老远就看见本人了！”

昆一副吊儿郎当的无所谓模样，好像站在他面前亲密地和他打招呼的不是猫耳美少女，而是推销蔬菜的大婶。不过讲起话，倒是比对某人的用词，温柔很多。

他指了指猫耳少女手里攥着的割草用小镰，语气颇有些无语：“我说，打招呼也不用把镰刀也拿在手上冲过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过来砍人。”

“我忘了，嘿嘿～”闻言，少女乖巧地把镰刀放下。

“......”而身后的蕾哈尔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心中却一片混乱。

女、女孩子？开什么玩笑！这人是打算秀自己怎么把妹的吗？！亏她还觉得他会和史黛拉有什么关系......不行！他们不能有关系！

少女：“啊。”

蕾哈尔：“.......？”

蕾哈尔感觉到了少女突然投向她的视线，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躲，少女依旧没礼貌地直勾勾盯着，表情不断变换着，话语中，似乎还有些不满：“......阿圭罗大人，居然带了别的女孩子来......是新认识的吗？”说完，小嘴瘪着，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

蕾哈尔：“......”自己能很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这是她作为女人的直觉。

恶心，两个狗男女今天来搞她了。蕾哈尔在心中愤愤评价道。

昆像是没意识到这修罗场，随手一指身后的蕾哈尔：“这史黛拉的朋友，今天带她过来看看这里。”

蕾哈尔：！！！！！！！！！

“不、我——”自己根本就没有那种资格当朋友！刚想要辩解的蕾哈尔猝不及防被昆推了出去，浑身僵硬着，迎上了激动万分的少女。对方连脸都涨得通红，但比起前面虚情假意的试探，要来得可爱得多：“哈、哈、哈哇哇哇哇哇哇！！！竟然！！！史黛拉大人的！！！朋友！！！人家竟然对重要的客人做了那么失礼的事————！！！！！！”

好一会儿，少女才平复下来，脸上仍带着羞红的热意：“真是的......阿圭罗大人太坏心眼了！”

昆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刚刚慌乱作一团的少女：“是你自己在那胡思乱想的吧。”

“呜呜...对不起......也、也对不起客人......”

对少女突如其来的诚恳道歉，蕾哈尔有些迟疑，但她仍摇摇头。“我...没关系的。”

“蜜儿，记得给她包扎下手。我去找彼帖老爷子。”昆说完就走了。

“好、好的！那我们这边走～我的屋子就在前面一点点距离的地方。”少女拿起地上的镰刀，走在前面给蕾哈尔指路，几步后突然大叫后又冲蕾哈尔尴尬地笑笑，示意蕾哈尔原地等会，自己启动了马达一样冲回田里：“筐子筐子——”

蕾哈尔：“............”

好不容易蕾哈尔和少女两人一起回到了少女的家，对方勤快地招呼自己坐下，而后在房间里寻起了医药箱，着手替自己包扎。

少女的手法很是认真细致，蕾哈尔没感受到多少痛楚。当然，也可能和昆之前帮她治疗了有关......想到这儿，蕾哈尔心中还是十分复杂。

而少女的活泼声音打断了她的纷杂思绪：“虽然刚刚阿圭罗大人叫了我名字，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果然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好，我叫蜜儿。”说完，少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透着傻气的笑容，让蕾哈尔一愣。

“我叫...蕾哈尔。”她报出自己的名字。

“蕾、哈、尔。唔......”蜜儿沾了些清水，在桌上勾画着，完了，冲蕾哈尔问：“是这样拼的吗？”

蕾哈尔：“是。”

蜜儿：“好好听的名字呢！”

蕾哈尔：“......谢谢。”

看起来对方并不是坏心眼的人，但自己有些招架不住热情到纯粹的家伙。

“说起来，那位彼帖...大人，是？”对昆要去见的人，蕾哈尔还是比较在意的，说不定关乎到史黛拉......

蜜儿张开双臂，骄傲对蕾哈尔宣布：“是瓦那的村长，收留大家在这里的人哦！”

“村长吗......”是了，昆之前说过，这是一个小村子。但死亡之层真的可以有这么和平的地方吗？

“嗯嗯！他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爷爷！”谈起彼帖，蜜儿的眼里满是幸福：“说到这个，之前也遇见了阿圭罗大人送来的人，你们认识吗？唔...好像是叫赛琳娜和皓？大家，是不是都是史黛拉大人的朋友呢？呜...我也好想——哇！”

听见那个名字的瞬间发生了什么，蕾哈尔不记得了，回过神，只有倒在地上的水杯，和惊讶得张大嘴巴的蜜儿，她赶忙道歉，弯下腰去够杯子。还好是木制的，不然又惹祸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蕾哈尔！我来吧！”蜜儿抢先一步把杯子捡起来，担忧地看着她：“蕾哈尔...你没事吧，还是不舒服吗？”

“......我...没事。”

*

村庄后山的小山丘上，有一处稍显平缓的地带，无数白色花朵点缀于此，微风带着它们摇曳，木制围栏的中央，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矮小老头拄拐伫在一块石碑前，认真地看着碑。

碑上没有任何字。

昆缓缓走来，然后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双手作话筒状，冲老头的位置喊：“老爷子你怎么跑这了？”又看一眼老头停的那块碑，愣了下，“...这不还没到丰祭日吗。”

“哼。”老头——彼帖白花花的长胡子随着他努嘴也跟着咋咋呼呼地动：“小子，过来。”

“诶？不要——你绝对是想拿拐棍敲我吧——”说完，仗着自己跟彼帖间的距离，昆用手指一拉下眼皮，朝彼帖做了一个吐舌鬼脸。

彼帖简直气得要吹胡子瞪眼，举着拐哇咧咧地甩着：“你这混小子！前几天才把大活人从天上扔下来！就该敲得你脑瓜子！”

“老爷子你不是看着呢嘛，死不掉的。”昆看起来不以为然。

“我看着就成？！你过来，站到这里，对着这块碑再说一遍！”

彼帖有些动了气，但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气也消了大半。昆依然没有动，他看了眼碑，语气不复先前的吊儿郎当，“我之前只是打算吓吓他，就算老爷子你没看着，我也不会放任他死的......不过刚刚那句，算气话吧。”

昆：“——史黛拉进入【蛹期】了。虽然这并不是本意，但他也是让她虚弱的推手。”

少年这次真没笑了。

“......”彼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事已经揭过了。我现在不会，也不想对皓做什么。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借登塔的机会收集消息，寻找史黛拉的下落。”

老人一惊：“她不在你身边？！明明处于那种状态你却没有把她放在身边？你......！”

“这是我的问题，我不会辩解。”

昆攥紧了拳，咬紧的下唇微微颤抖着。彼帖方才发现，自己给一个孩子太大压力了。可又能怎么办呢？现下他们只能被动。

彼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继续问道：“是谁带走的？”

昆闭上眼，叙述自己先前的思考：“我在测试场地见到月下翼松的人了，但首先排除他们。就算乌雷克马奇努会对她本人感兴趣，应该也不会采取这种方式。而且退一万步说，被他们带走是最好的结果。

其次，最有可能的组织，应该是反对吉黑德统治的FUG。她应该和另一位我认识的考生——夜，一并被带走了，是为了利用吧。

最差的，是被吉黑德的势力发现......”

“......都不好。无论遇到谁，都不会好。”老人面色有无法遮掩的沉痛，昆看着对方原本佝偻不已的身子此刻变得愈发矮小：“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都只是在不断利用，苛责着她。”

昆撇过头去：“......万一的情况，我会提前结束她的【童年】。”

“你一个人？”

“我是最合适的。”

“胡闹！是谁都不能是你！她不能失去你这根【锚】......”听了昆的宣言后，彼帖愤怒不已，他抚摸着面前的石碑，表情逐渐宁静下来：“——不过，我这被赠与的生命，也是时候归还了。”

这回轮到昆炸毛了：“哈？！我才不要！我家那个死老头都还没去世，村长你才200来岁逞什么能啊！连我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比你大吧！”

“是195岁啊你这不尊老的臭小子！”

彼帖举起拐棍追着昆就打，后者则是接连几个灵活的跳跃闪躲开来，还一边拉仇恨值：

“这不是连200岁都没到吗？！”

彼帖：“去！”这兔崽子，真是跟当年一个熊样！

追了一小会，两人连山都下了。彼帖怒喷口气将胡子吹得飞起，拐棍一摔，也无所谓干不干净，一屁股坐在地上。

昆走过来，好笑地看着彼帖：“老爷子，不追了？”

矮小的老头晃荡了两下身子，看着不远处只十几栋人家的，属于他们的小小村落，缓缓说道：“阿圭罗，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你了。”

昆的表情变得严肃：“......都说了是万一的情况。而且你看，不是常有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我觉得我还挺卑鄙的～”说完，他又摸起下巴，一副得意的样子。

两人结伴踩着小土路慢慢回村。

“你最好是。”彼帖看着这小滑头，无奈了，认真叮嘱：“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知道啦村长大人～我可是大人。”

“在我眼里，你还是和孩子没什么两样。”

“身高总有长的吧。话说我现在可是已婚人士，这也能算孩子？”

“哼！不过你父亲强行逼迫我们认下的荒唐事，作不得数！说到他......”彼帖的步子放得缓了些，他在思考始终无法得到答案的某些问题：“阿圭罗，我们并不具备揣测上位者想法的视界，若是终有一日不得不决裂，你......罢了。”

彼帖看着走得稍快些的昆的背影。真像他父亲。那个他恨过，又无比感激的男人。但彼帖无法说服心中的自己，他做不到让一个儿子背叛父亲。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昆平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彼帖：“......年轻。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昆摆摆手，揭过话题，正色道：“不说那个了老爷子，史黛拉之前的屋子能直接用吗？”

“蜜儿应该一直有帮你们打扫。怎么了？”

“毕竟要在这里训练一个人，只是让那家伙白天有个休息的地方而已，晚上还是要回测试场的房间休息的。要是突然人不见了会很麻烦。”

彼帖疑惑地问：“训练？什么人？”

“唔，史黛拉捡的一个人啦。另外需要教育一下，性格有够烂......唉，她真的没什么看人的眼光。”昆没好气地嘟囔着。

“觉得她没眼光，还把她看上的人带回来？”彼帖都快气笑了，拿着拐棍用力地在地上戳捣，仿佛地上躺着的就是昆 A.A本人。

被阴阳的昆完全没有在意，因为他是那么的宽宏大量（误）。

少年坏笑着，湛蓝的眼里满是揶揄。

“毕竟她的眼光是那种嘛，选择性的，时灵时不灵啊......就比如说抽中我这种超级无敌稀有最终大奖～该不会运气全用在这上面了吧～？！”

“——我呸！你也就现在说说这种话了！”

瓦那的村长大人选择吐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