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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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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红雨立在回廊里。

此处是她与孟华风居住的小院,平日里很清静,并不常有人来,除了那每日在午后来给孟华风送药的小厮。

最近雪停了,院子里便更静了,她在这儿掐着时间等着,闭着眼睛就能听见那送药小厮匆匆的脚步声。

小厮被她拦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秋副堂主。”

孟红雨听他这样称呼自己,心下了然,果真孟拂霜有意隐瞒她,功夫做得这样足,连小厮都知道对自己该说些什么话。

“我正要找我师兄说话,”孟红雨看着那小厮,“我来送药,你下去吧。”

小厮端着药碗的双手未动,只低着头不看她。

“你别害怕,”孟红雨直接端起那汤药,“你们副堂主那里,我自会去说。”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孟华风仍在昏睡。

师兄已经闭门休息多日了。如今他躺在榻上,脸色看着比前些日子时有所好转,但仍是瘦削得像刀。

孟红雨瞧着他看了许久,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棱骨自然,下颌到耳后线条顺畅,是人皮肤的触感。孟红雨又摸上他的五官,在睡梦中孟华风的唇也抿得紧紧的,她能摸到明显的唇峰。

七年过去了,这样久的时间过去了。孟拂霜也变了,他们都变了。

有一只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她心里一惊,只见孟华风已经醒了,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在做什么?”

他的眼神和那天在破塔里伤重苏醒时一模一样。孟红雨的手指还搭在他的唇上,他说话的时候,双唇翕动,像在亲吻她的手指。

孟红雨触电般收回手。

“小厮送药过来了。”她把汤药端过来。孟华风已经坐起来了,并不接过碗,仍是盯着她看。

孟红雨随便扯了个谎:“我来看师兄恢复得怎么样了。”

孟华风垂了一下眼,接过药碗。他一边低着头喝药,一边从瓷碗和汤匙后面抬眼看她。

师兄从没这么看过她。

孟红雨扭过头去,只看见案上那把截云剑。她缓缓道:“师兄,我刚进明月庄头一年,受不得苦,常常病痛。那时我十三岁,还没有进秋华堂,也很少看见你。”

孟华风愣了一下,他怔怔地看着孟红雨,手里的药碗放了下来。

“你当时已是秋华堂里出名的弟子,听说也可以常常见各位堂主楼主,”孟红雨说得很慢,很平静,“那日我去冬草堂在街上的铺子抓药,很偶然地撞见了你。”

“那天你认出我来,见我身上都是练武的伤,问我好得如何了,给我抓了冬草堂里上好的药,又给我买了糖饼。你还记得么?”

孟华风浑身像针刺一般疼了起来,疼得细密,疼得他说不了话。

他张了张口,反复几次,终是开口说道:“不必说过往的事了。”

孟红雨看了他一会儿,也不再说下去,只道:“你多休息。我走了。”

她打开房门,正巧撞见孟拂霜准备叩门。孟拂霜像是没想到她在孟华风房里,愣了一愣。

孟红雨问道:“怎么了?”

孟拂霜犹豫了片刻,道:“茵姑娘的下落可能有消息了。”

葛茵在离东柳镇五百里的徐溪镇上。据说是冬草堂的人偶然撞见的,见一个渔女在街市上贩鱼,样貌与孟红雨描述得相似,又是从江东避难过来的,听说姓葛,便匆忙回来报信。

太像了,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几乎就能肯定是葛茵。

葛茵找到了,在孟红雨看来,孟华风应该显得很高兴。

葛茵的模样他想不太起来了,他只见过葛茵一面,那天是葛茵成亲。他知道那是个真正温柔的姑娘。

他坐在案边看着夜色。其实也没什么夜色,今日是初一,没有月亮,也没有呼啸的北风,静寂无声,是适合安眠的夜晚,是他还没进明月庄的时候,很喜欢的夜晚。

孟拂霜叩门而来。

他行了个礼。

孟拂霜开门见山道:“南方多山林,去徐溪镇的路并不好走。你现在还没有养好,过个不到十日便又要发作秋水毒,并不适合再奔波。”

孟华风道:“我知道。”

“你们不必这么急地就要上路去徐溪镇,”孟拂霜仍然劝道,“红雨那边还是有办法再有借口拖下去的。”

孟华风拿起那截云剑。他已经练习截云剑很纯熟了,截云剑在他手里灵巧地转过一圈。“不必了,她可能想起什么了。”

孟拂霜见他心意已决,只叹了口气。孟华风立起身来,向她行礼道:“这段日子多谢副堂主多方遮掩拖延,我知道副堂主因为孟筇竹的事情,更想让她想起来。”

孟拂霜笑了一声,自嘲道:“去南山岛的人传来消息,那草庐里空荡荡的,还不曾有人回来。我现在撑着冬草堂,就像是个笑话。”

近日冬草堂人心惶惶,那日在地牢中细作的话多少传了出去,几个小厮平日里低声议论,见了孟拂霜虽是住了口,但也互相使着眼色。她曾经以为自己得孟筇竹器重,孟筇竹为人高傲冷淡,能得他青眼,与他过从亲密,总也算得上他身边的人。到了如今,整个冬草堂背后怕都在笑她,冬草堂大约也不能支撑多久了。

“副堂主不必担忧,”孟华风说着宽慰的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见了葛茵,一定会想起来的。”

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烛火微微弱弱的,他离烛火很近,脸色发白,像一只飞蛾。

“你不怕么?”孟拂霜看着他,“你不怕她杀了你?”

他沉静了片刻,道:“我只是有话想问她。”

在孟红雨还没失忆的时候,他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一个很仓促的清晨。

他醒来的时候,孟红雨已经起来了。那时天刚擦亮,屋里烛火皆熄,孟红雨的长发还凌乱地散着,像黑色的绸缎,她逆着光立于案前,朦胧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如他们夜里那样肌肤相亲。

他麻木地转动着眼珠,视线顺着她的动作缓慢地移动。孟红雨已经绑好了头发,正扎上腰带。她的腰是真细,他一双手便能扣个大半。

孟红雨穿戴整齐了,又拿起案上那把截云剑。她摸了摸剑身,外面的日光亮了一些,透过窗户将她周身都照得柔和温润,竟能看出些暖意。

他扭过头去,睁着眼睛看着垂下来的帐幔,仍未起身。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普通到他习以为常,心如铁石。

许是被看得久了,孟红雨似乎反应过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榻上,不咸不淡道:“你醒了。”

那影子还在他身上,他盯着那影子,并不答话。

孟红雨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案上,道:“这是此月秋水毒的解药。”

“你记错日子了?”他看向孟红雨,“半月前你才给过解药。”

“你去一趟东海南山岛替我给冬草堂的人送一封信,”她扬了扬手里已封好的书信,“你此去要花些日子,提前给你解药好办事。”

他没什么其他反应,道:“多谢堂主。”

孟红雨将截云剑别在腰间。

他登时坐起来,还没等他开口问,孟红雨就说道:“我此行拿截云剑有用,你去庄里再拿一把佩剑罢。”

他没什么能说的,便只应了一声。

孟红雨回身看了他一眼,便离去了。

他当时觉得反常,但也只得先带着解药和书信启程去了东海。真正觉得不对的时候,是他刚下了船到了南山岛,秋水毒发作之日渐进,他打开瓷瓶才发现,解药竟有五六丸之多。他连夜见了那姓杨的老郎中,那老郎中见了信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晓,但愿意受寄信之人所托替他研制秋水毒的解法。

他来不及解毒,只带着老郎中连夜回赶,而等他们回了江东,只见叛军围城,整个城里已是火光一片。

他想了很久离别那天孟红雨看他的一眼里到底有些什么,可那时的光线晦暗,他什么也没有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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