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掌心粗糙。
谢司宁纤长的睫毛轻扫着贺尘云的掌心。
“吃饭了吗?”贺尘云问。
谢司宁眼前仍是刚才贺尘云满身血迹时的模样,他伸出手,顺着贺尘云的腰一点点向下摸去,指尖微抖,在即将触碰到贺尘云那条伤腿时,被他抓住。
“我没事。”
谢司宁抬眸,蒙在他眼前的那只手已经移开,他与贺尘云对视,“你腿断了。”
仅仅是一个照面,谢司宁就看出贺尘云究竟伤到了什么地步。
但神奇的是。
只是进了一趟浴室,男人原本连行走都艰难的腿,就恢复如常。
贺尘云没有想到谢司宁会这么的敏锐,又在想到青年那双没有丝毫知觉的腿时,默然了一瞬,“没,它好了。”
“……”
谢司宁看了他几秒,收回手。
晚饭贺尘云简单煮了点面,只是在谢司宁的那份里,多加了两颗煎蛋。
看着青年一点点吃下。
贺尘云才开始动自己的那份。
谢司宁胃口不好,只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不再动,脊背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他看着脸上新增了不少伤口的贺尘云,始终沉默不语。
哪怕被男人抱去了卧室,也全程一言不发。
直到躺在床上,谢司宁才道:【8806,贺尘云被人欺负了吗?】
8806:【请宿主自行探索。】
又是这一句。
谢司宁没有反驳,只是不断思考着。
在贺尘云起身想要离开时,他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对上贺尘云的目光,谢司宁道:“把医药箱拿过来,我给你上药。”
贺尘云愣了下。
直到蘸着酒精的棉签按在他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冒着凉意的刺痛时,他才反应过来。
眉毛下意识皱起。
谢司宁此刻和他离得很近很近。
近到贺尘云甚至能够数清他的睫毛。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等贺尘云回过来神,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着。
·
翌日。
贺尘云请了一天假,打算留在家里养伤。
只是向来不肯走出家门一步的谢司宁,却在吃完早饭后,突然准备出去一趟。
贺尘云见了,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跟了上去。
关上门。
谢司宁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表情严肃的贺尘云。
“去哪?”贺尘云问。
电梯里。
谢司宁按下楼层后,淡淡道:“收租。”
“……”
贺尘云差点忘了,他一直跟着的这位大少爷,还是位坐拥了一整栋楼的房东。
如今临近月底,房租确实该收了。
一层接着一层。
贺尘云跟在谢司宁身后,像个保镖一样,把青年死死的护着,但凡碰到有不想交租的人,都上前一步,盯着准备讨价还价的人。
男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谢司宁收租的方式和S市的大多数房东不太一样。
能在这里租房的人,生活基本都偏拮据,加上谢司宁行动不便,房租一般是三个月一收,通过vx付款,如果在最低时限还没有交够的话,就会上门。
一楼又一楼。
有早早准备好了租金的租客,也有无赖,但都因为贺尘云的存在,老老实实的拿出了钱。
在走到第九楼时。
谢司宁被贺尘云推着,收完最后一户的房租,转身时,路过一户,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剧烈争吵。
贺尘云想推着谢司宁离开。
却见青年按住轮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污言秽语终于消失,房门打开,一名身上满是伤痕的少年被人扔出了门外。
他很瘦弱,身上全是伤痕,见到谢司宁,他狼狈地笑了笑,开朗地喊了一声“哥哥”。
谢司宁没有应,只是抽出自己手中收到的几张现金,扔在了少年面前。
“走吧。”他对贺尘云说。
进入电梯。
贺尘云才开口问道:“他是谁?你弟弟?”
但又不像。
毕竟他是见过谢司宁那个弟弟的,和青年一样的养尊处优,只是满身的恶意怎么都遮掩不住,像是滩烂泥。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少年。
电梯“叮”的一声,两人到了六楼。
谢司宁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直至此刻,好似才恢复了些灵动,随着贺尘云推动轮椅,他淡淡说:“他是让我出了车祸的那个人,留下来的儿子。”
贺尘云脚步一顿。
谢司宁平静地说着,仿佛这不是他所经历过的事情般,“他父亲因为酒驾蹲了牢,导致他只能跟着他叔叔生活,但他叔叔酗酒,脑子不清醒的时候,经常打他。甚至会不给他吃饭。”
贺尘云目光落在谢司宁的身上,“那你……”
他想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房子租给他们?甚至还给那个人钱?
可谢司宁没有再说。
直到夜晚。
贺尘云都没有再找到和谢司宁交流的机会。
他拿着水杯,敲响谢司宁的屋门,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得到进去的回应,只能强行打开。
室内漆黑一片。
贺尘云不知为何,心脏突然缩紧了一下,打开灯。
如他想的那般,谢司宁坐在轮椅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空茫地看着眼前。
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今天上午见到的那个少年引起的。
贺尘云想到自己来到谢司宁身边的原因,嗓音不由哑了一瞬,干干巴巴地开口道:“喝水吗?”
谢司宁看向他,许久,伸手接过。
杯中的水带着暖人的温度,谢司宁喝了一口又一口,却在咽下的瞬间,不受控地呕了出来。
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那天自己在横冲直撞的车辆面前,身体飞起,又重重跌落在地的疼痛感。
哪怕事后驾驶着车辆的男人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谢司宁也无法忘怀。
身体微微抖着。
贺尘云下意识伸手抓住从谢司宁手中滑落下来的水杯,却无法控制水液洒出来。
“你……”
谢司宁身前湿淋淋的一片。
贺尘云不知该做什么,只能抽出纸巾,轻轻擦拭着青年还沾着些水珠的唇瓣和下巴。
他俯身,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谢司宁身上,却没有发现,谢司宁缓慢抬眸,看向了他。
“你是在可怜我吗?”
安静到连彼此呼吸都能够听清的空间里,谢司宁缓慢的一句话,让贺尘云手上的动作顿住。
“什么?”他没有听清。
只见眼前青年淡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在可怜我吗?”
谢司宁病恹恹地看着贺尘云,“我不需要别人可怜我。”
贺尘云“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在把谢司宁的下巴和脖子上的水擦干净后,看着他身上被水打湿的白衬衫,贺尘云犯了难,“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贺尘云像是天生没有那根敏感神经,“衣服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
“……”
谢司宁不知为何笑了一声,很轻很轻,他好似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名男人也是个怪物,伸手,“你帮我。”
贺尘云想都没想就伸出了手。
谢司宁很白。
贺尘云俯身,手指有些抖,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帮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解开衬衫上的纽扣。
一颗接着一颗。
贺尘云修长的手指向来只在工地上干过粗活累活,还从未帮人解开过纽扣过,仅仅几颗,就让他鼻尖冒出了些细汗。
在又一枚纽扣在自己手中滑走时,贺尘云不由地说:“怎么这么多扣子,好小。”
谢司宁没说话,只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半弯下腰,满眼认真。
贺尘云剃着板寸的脑袋几乎怼进谢司宁的怀里。
终于。
最后一颗扣子被解开。
贺尘云松了口气般直起腰,却见谢司宁朝他伸出手。
贺尘云问:“怎么了?”
谢司宁言简意赅,“脱。”
大少爷的养尊处优展现的淋漓尽致。
贺尘云没有想到自己除了要帮谢司宁解开扣子外,竟然还要帮他把衣服脱下来,脊背一僵,在把手伸到谢司宁面前时,贺尘云问:“你不是有洁癖吗?”
谢司宁:“你怎么知道。”
贺尘云:“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谢司宁没再说话,只望着贺尘云重新在自己面前弯下腰,不知是不是他心理扭曲,他竟真的从中感到了一丝愉悦。
一只手从衬衫里伸出来。
谢司宁纤长的睫毛微垂,看着自己过于苍白的身体,贺尘云也看到了,手上的动作一顿。
可能生活在金窝窝里的少爷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连身体,都好似被造物主精雕细琢过般,每一寸都写着美感,哪怕是贺尘云这么个粗神经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漂亮的。
“……”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气氛安静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
贺尘云沉默的帮谢司宁脱下衬衫,在准备帮他换上衣服时,才突然想起,“你干净的衣服呢?”
谢司宁指了下衣柜。
贺尘云“哦”了一声,默默从中拿出一件简单的白T,递给谢司宁,“我只帮脱,不帮穿。”
说完,似是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
更有歧义了。
谢司宁穿上短袖,一句话都不想跟面前的男人说。
好蠢。
他微微垂眸,恢复往日的阴郁和安静。
也不知道他那个继母把贺尘云安插在他身边,为的究竟是什么。
谋财,还是害命?
亦或者两者都有。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下手。
直到谢司宁熟睡时,都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却不知,在他睡着后的凌晨,看似离开了这间卧室的贺尘云仍旧站在这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具骨架森白。
贺尘云站在谢司宁的床边,想了许久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类的胸口,是……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