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这一字,道之又玄,玄之又妙。
江知缇皱了皱眉。
霜圆狸已经吃完自己碗里的面条了,一脸餍足地躺在江知缇手边甩尾巴。
“你没收到风声吗?”楚秋见她这副模样。
江知缇:“什么?”
“过几天是散修鲁班师与铸剑师的探讨会,地点就在这儿的隔壁镇。”楚秋眯着眼,道。
江知缇摇了摇头:“我没听到,我刚到这儿。”
“那你没发现这儿有很多玄门弟子与江湖人士吗?”楚秋笑了笑。
他这样一说,江知缇才抬起眼来环视周围。
但她门道浅,看不出来什么。
“他们都伪装起来了。”楚秋说,“他们此行,都是为了几天后的探讨会。”
“当然,我不是,我凑个热闹。”楚秋又笑了笑。
江知缇:“你不是来处理琐事吗?”怎么又变成凑热闹了?
“处理完了,留下来多些时间也不是不行。”楚秋伸手,想摸一摸霜圆狸,结果被霜圆狸警惕地看了一眼,又收回手去。
“所以,你不妨多走一趟,没准能够寻到你的剑。”楚秋说。
江知缇思索半刻,觉得可行。
她空着手回去找师父也不大好……死马当活马医,不失为一种办法。
楚秋见她面色稍霁,道:“那么,同行吧?”
“嗯?”江知缇一时有些讶然。
楚秋与自己不相熟,能够告诉自己这个已经很好了。接下来便应该是她自己寻路,想办法混入这个所谓的探讨会。
但与自己并不相识,只是有一面之缘的楚秋向自己发出了同行邀请。
这显然会少去她很多麻烦——这能够使她不用四处打听消息问出探讨会具体在何处,怎样才能混进去。
楚秋笑眯着眼:“你对自己没有些认知吗?”
江知缇:“……”
江知缇茫然摇头。
楚秋笑出声,刻意放低了声音,道:“如今的你,可是道尊座下唯一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位能够得到道尊亲身传承的关门弟子。”
“道尊是什么样的存在?现如今的江湖玄门也仅有二位道尊,除却已经隐居,不再过问世事的仙芽道尊,仙芽道尊座下从未有弟子;便是你如今的师父,来去无影无踪的京月道尊。”楚秋倒上两杯粗茶。
“道尊一旦收了弟子,且确认其为关门弟子,灵碑旁会生出传承生莲。而这个弟子,自然会成为江湖玄门人士上赶着都要巴结讨好的存在。不过现在消息还未传出来,估计是被压下了,不然,你现在可不会这般坐着跟我说话。”楚秋眯着眼,道。
江知缇皱了皱眉:“所以,你是想……?”
“不,我只是和你说了这个。”楚秋扬一扬下巴,指向她手边的霜圆狸,“我喜欢灵兽,道灵兽我也第一次见。”
霜圆狸猝不及防被提及,但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恢复原先餍足懒洋洋的模样。
很显然,霜圆狸对楚秋没有太多好感。
“真头疼呢。”楚秋看着眼馋,但不能下手摸狸子。
霜圆狸仍旧不理不睬。
……
同行就这么定下,但楚秋提议就在此寻一处酒家落脚投宿,第二日一早再赶路。
“你觉得就凭我们这两位无名人士,能够找到那个镇上的空闲客房吗?”楚秋如是说道。
江知缇只好抱着霜圆狸开了一间单床客房。
一夜无梦,五更天时,江知缇是被霜圆狸推醒的。
是狸子闻见了从窗外飘进来的包子香味,馋了。
江知缇只得揉揉脑袋,穿衣洗漱洁齿后抱着霜圆狸下楼去买吃的。
总觉着她会被这狸子吃垮荷包。
江知缇掂量几下荷包里小摊老板找的铜钱,撇了撇嘴。
虽然楚秋说了这些凡人吃食不适合道灵兽,但奈何这狸子嘴馋,不给吃就捣乱。
师父说了狸子归她,可真要教训狸子,她还是不舍得下手。
楚秋不一会也醒了,二人结伴而行,一同赶路。
离了这儿便是羊肠小路,正值冬季,路边长有白草,寒风一吹便弯下大片。
楚秋牵着一头黄牛,走在前头。江知缇头上顶着霜圆狸,跟在后面。
黄牛沉稳,任由楚秋牵着走,一步一步,踩在雪还未消融的平地上发出阵阵沉声。
“这个……是你的坐骑?”江知缇忍不住问。
她见过类似的,比如方子泓的马——那匹神采奕奕,气度不凡的四白毛蹄马。
但按常理说,坐骑应当是马这一类,黄牛倒是只有村童村民才会坐。
楚秋摇摇头:“这是我老伙计。”
“伙计?”
“跟着我从村里来,一路上山拜入门派的老伙计。”他说着,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出身在一个村,读过书塾,也识字,但不是那考取功名的料。恰巧被路过的散修人士说是拜入玄门的苗子,我爹娘便砸锅卖铁,凑出赶路的盘缠,把家里的小牛犊牵给我,让我上山拜门派去。”
“这牛犊算是给我作伴,如若盘缠不够也能够卖了。但这是我伙计,一路伴着我离家,风雨兼程的伙计,怎能卖了。”楚秋摸了摸黄牛,说。
“我天资不够聪颖,灵根中下,是拜不入天问轩此等大宗门派之下的。幸而五行法则门下招收弟子过少,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喜好与意向,几番折腾下,我成为五行法则门下的外门弟子。”
江知缇听得有些入迷。
“你呢?怎么拜入道尊座下的?”楚秋问。
江知缇便言简意赅地说了。
“果然,到底讲究‘缘’这一字。有的人终极一生也难见道尊一面,更何论得以道尊一眼。”楚秋感慨。
江知缇:“你也想吗?”
“不。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楚秋摇头,笑眯了眼,“此等于我而言,还不如某日我能够下山拜别师门,同我的老伙计浪迹江湖,看遍这世道红尘滚滚。”
黄牛知人性,此时偏过头来蹭了蹭楚秋的手。
他与方子泓截然不同。
江知缇望着他继续向前的背影。
前路仍旧漫漫,但仅是他一人,一牛便清晰可见。
也许没有方向,也许也没有什么追求——也许仅仅是心之所向,脚下所往便是全部。
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