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里尽是黑暗,云寒紧跟其后,沈暮影一言不发蹩着眉头往前冲,方才误当她是冲动起事的人悬着的心终于坠地。
脚步略略停下,沈暮影转头掉身看向云寒,语气柔和许多,鲜活的眼睛盯着他看:“云将军,孤的匕首没了。”
狱卒为无耻之徒,觊觎沈暮影上好材质打造出的的匕首,借着探监的理由,将跟随她多年的武器拿走了。
她险走一步心思缜密,料定常年贪墨的人,或尚存一丝人情之念,稍存了一步侥幸。
“殿下可知今日鲁莽行事,会害了我们两个人!”云寒被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到。
“这不是还有云将军嘛。”沈暮影嬉笑着,面上全是无所畏惧,“孤只是想救人罢了。”
云寒颇为着急道:“今日一事,若是那狱卒告知阙爻王,殿下可知后果如何?”
“如何……”沈暮影顿住,面上并无惧怕之意,“最不过是将你我二人抓起来严刑拷打。”
高高盘起的青丝带着一股浓烈的傲气,沈暮影深邃灵动的眸光里都是憧憬期待:“孤倒是挺想看看,阙爻的牢狱里都有些什么惩处,只是怕云将军撑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摄政王。”
一口一个楚勋。
每每如此,沈暮影都在想法设法挖苦云寒。
她闭了闭眼,陷入了深思,随即望向云寒道:“孤只是一番玩笑话罢了,云将军这就较真了?好生没有乐趣。”
牢狱中阴气逼人,沈暮影捏了捏鼻子,闻到尸体腐烂破败的味道,她蹙眉,东沥的百姓到阙爻的地盘上,受尽折磨。
如今老天有眼,阙爻遭到大规模的瘟疫迫害,当真是给邻边各小国提供了便利,虎视眈眈之人不在少数。
沈暮影不再将话题引在云寒身上,这人态势冷漠不堪,戏言说得多了,沈暮影深知无趣,邃将转折抛给云寒,她道:“云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跟殿下一样。”
云寒冷下眸子,低头看着沈暮影:“活捉阙爻王。”
大言不惭之言实属可笑,沈暮影噗嗤笑出声:“云将军倒是与孤不谋不合。”她道,“何不与旁的小国商榷商榷,寻个法子?间谍一事,想来云将军经验老道,定然也是会做的,如此重任,就交给将军了。”
锅甩在云寒身上,沈暮影大摇大摆从牢狱里走出,不见她有半点惧怕之意,丝毫不担心自己探监一事有何不妥。
瘟疫在旁推波助澜,无人知她与狱卒达成了一笔交易。
森冷的语调慢慢打开,沈暮影眼眸中的算计纷纷往外飞出来,势如破竹,她道:“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加快回屋的步伐,沈暮影院落之中蛇床草再度生长,长势喜人,青梧正在打理碎枝残叶,见到她,霎时兴高采烈:“殿下,您快过来看看你种的蛇床草。”
“今日孤心情好,就勉为其难看一眼吧。”说是一眼,沈暮影真就凑上前去盯着看。
当日扔去吓唬长公主的黑蛇又回到了窝里。
门楣之上窝着个鸟巢,沈暮影眯着眼懒洋洋地数着时日,偶尔抬头看看青梧,她问道:“今日可有听说这宫殿里出了什么事吗?”
青梧哎呀道:“殿下,您就不能安生一下嘛。”
来到阙爻地盘的沈暮影,莫说是安生,心头总在拼尽全力给宫廷里的人找事做。
她热衷于惹出一切可以拥有的麻烦。
悠若自得,沈暮影道:“今日孤给青梧唱出戏看看。”
“殿下。”青梧道,“这等处境,您就别拿奴婢开玩笑了。”
“孤何时拿你开玩笑了。”沈暮影笑笑,纤细的手指落在青梧的脑袋上,不大的年纪差距,沈暮影却活得像个不靠谱母亲,带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
不多时,便听钟声大响,消息传遍四方遍野,宫廷之内人心惶惶。
看守东沥俘虏的狱卒全死了,一场大火弥漫,辛苦抓到手的俘虏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给带走了。
乱成一团,侍卫冲锋陷阵,疾疾追去,瘟疫一事让人士气大衰,东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阙爻几座城池。
这仗怕是打不完了。
沈暮影叹息,庭院里已经出现了云寒的身影,粗略地作了礼,面目上并无半点侍卫对主上的尊敬之意。
柔软光滑精致的长裙轻轻摇曳,仿若随风起舞,浅紫色衣袍上绣着细腻的银线花纹,以藤蔓为形,缠绕着盛开的紫罗兰,沈暮影招招手:“云将军,今日怎么有雅兴,又过来与孤谈天地了?”
刻意将语调作得暧昧,沈暮影勾勾眉,目光直奔向云寒,指节轻动,晃荡着手上的茶杯,慢条斯理道:“云将军看上挺着急。”
“殿下!”云寒无意识的加大了声音,又怕隔墙有耳,迫使自己泼低声量道,“今日一事,你戏谑过度了。”
“过度?”沈暮影疑问地哦了一声,“孤连那女扮男装之事都做了十几年,杀几个人就叫玩大了?”
“殿下这是在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沈暮影嗤笑,眉心一震,脸上爬来云寒从未见过的冷漠,“那些狱卒并不无辜。”
桩桩件件,沈暮影徐徐道来:“屠俘无辜百姓,与东沥开战,拿邻边小国撒火,烧杀抢掠,强抢民女之事做得还少吗?”
不与云寒再拉扯,沈暮影扔出自己本来的面目:“何况于孤而言,莫说是敌人,就冲有人敢要孤的东西,就该死!”
“孤乏了。”沈暮影挥挥衣袖,“云将军回去吧。”
她走得很慢,背影越去越远,门合上了。
背对窗棂,沈暮影换下衣裳,宽衣解袍准备休息休息,青梧透过门缝往外看,小声道:“殿下,若是真将云将军气走了,不就没有人保护我们了。”
小丫头到底是心思纯良。
沈暮影道:“青梧,云寒这个人,是敌是友我们不知道,是死是活也是他自己的事,容不得你来担忧。”
“殿下。”青梧弱弱道,“你是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嗯?”沈暮影被她说得愣住,迷惑地扭头去看向她,“孤?死?”
“对啊。”青梧不急不慢道,“小侯爷找上门来了。”
不愧是跟自己一同长大的人,沈暮影忍不住想,这说话大喘气让人紧张的模样,简直与她如出一辙。
“把他送走。”沈暮影晌午正欲睡个觉,正烦闷有人上门打搅清梦,忽听门户外有人率先拦住了洛明川的去路。
“小侯爷今日不凑巧,殿下已经睡下了。”
云寒声音不大,沈暮影能听得个七七八八,瞳仁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到底是战场上见过世面的人,方才还与自己急赤白脸地斥责一通,不多时又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与洛明川周游。
被拦住去路的洛明川正着急,探头往里看:“今日见阿染,是有要事相商,云寒,你可知狱卒被灭了一支的事?”
巡视的狱卒多之又多,守卫每天更迭替换,只灭了一支,沈暮叹气,下手还是太轻了。
她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是阙爻的狱卒有眼不识泰山,声名在外,凡阙爻兵将路过之处,定然是一片鸡毛,周边小国叫苦不迭,又苦于无法抵之抗之,唯有顺从才可活命。
安抚自己,这叫替天行道,沈暮影心头这厢舒解许多,抓起已经褪去的衣袍披上,打开了门看向僵持不下的两个男子。
挥手,她道:“二位还在吵呢?”
“这不叫吵。”洛明川喜笑颜开,“阿染你又说错话了。”
“孤就愿意这么说。”沈暮影哪儿有个寄人篱下的模样,大步走向前,打量着洛明川,小麦皮肤似乎又添了黑。
“小黑。”沈暮影脱口而出,“赶紧回去。”
“小、小黑?”洛明川脸红一圈,“阿染说笑了,本侯哪儿有那么黑。”
否定的手指晃悠着,沈暮影道:“非也非也,你与云将军站在一起,就像白纸铺在煤球上。”
云寒眉头深深皱起,实属听不过去,便开口道:“越说越不着调。”
眼看着沈暮影与云寒又要开始互相回嘴,洛明川挡来二人中间,左右看看,里外不给面子,两个人都冷淡不耐烦,别说,还真挺像一对。
言归正传,他道:“阿染,昨日有人看到你进了监狱……”
“瞎说。”沈暮影打断他,“孤从不做违背国法之事,何时进过监狱。”
青梧将话插解而去,把沈暮影草台班子的支柱拉倒:“殿下,你有。”
渡过黄沙,散漫的热水升腾,沈暮影耳朵尖竟破天荒地红了一撮,她扔了眼色,提起音量道:“青梧,孤从小就教育你不许说谎,你怎么又跟孤学去了。”
打开话匣子的沈暮影收不住,废话说了许多,始终不肯说出狱卒被灭,牢房被被烧一事,她如局外人,似乎红尘是非同自己并无半点关系。
洛明川耐心听沈暮影无关紧要的废话,看着她结束,尽兴一笑:“想来阿染就不会是个坏人。”
蠢得可怜。
云寒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