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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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埼玉颤颤巍巍去看幼妹,只见躺在床上的小小的人儿面色潮红,浑身发汗,跟被泡在水里似的,不时抽搐几下。

他急忙上前,可他既无照顾幼儿的经验,也无治病的学识。

坐在床边抱又不敢抱,碰也不敢碰,只敢将手虚虚搭在她的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请,请医了么,医者,还未到么?”他问旁边的王婆,声线打着抖。

王婆亦是满面心焦,目光半点不离自己小姐,一句话颠三倒四地说:“请了,早就请了,怎么能不请医者呢,可他不来呀,他怎么还不来呀……”

“我去看看医者为何还不到!”埼玉蓦然起身。

似乎是起得急了些,他摇晃了几下,口中也沉沉咳了几声,他迅速稳定身体,大步跨出门外。

出门左转,就和一个人撞上。

不同于他,那人走得快而急,下盘又稳,这一下竟撞得他险些站立不住。

幸好面前那人随手一带,捞起他的腰将他扶稳。

他不欲过多纠缠,直接错身,一心想出去找医者。

余光却注意到那人显眼的发色特征。

他一下顿住,叫出声来:“冷慕白?!”

他眼睛倏地放出光来。

冷慕白或许有办法!

他紧紧攥住面前人的手臂,焦急道:“幼妹突发热病,不知,不知侠女可有办法啊!”

说到最后,嗓中已然有呜呜咽咽之声。

冷慕白本来只是听得楼下大堂乱糟糟的,不舒心,想要去楼上房里清净一下,谁知到楼上还是不安生。

只是没想到是昨晚那襁褓里的幼儿出事了。

她蹙眉看去,“热病?”

她想起昨晚襁褓里幼儿微弱的啼哭声,当时她就觉着不对劲,只是照顾幼儿的家仆并无异常,她才放下心里的疑惑,只当这幼儿是睡去了。

现在看来竟是发热病的先兆。

她眼波一横,短促地做了决定:“我随你去看看。”

埼玉在原地踌躇两秒,随后咬了咬牙,向她道歉。

“实在对不住,我得去医馆再请个医者来,请侠女自行去看看吧,”他手朝后一指,“就是那间屋。”

说完,他匆匆举了举拳,侧身离开了。

冷慕白睨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径直朝他方才所指的房间走去。

纵然门是大敞的,在进门之前她也用指节轻轻扣了扣门,发出两声清脆的敲击声。

“我略通医术,受埼玉公子之托,来帮忙看顾一下他的幼妹。”

说完,她来到幼儿的床边,先是皱眉定定将那幼儿通身看遍,半晌,目光从她的眉心扫视过鼻尖、两颊、嘴唇,最后落在她偶尔痉挛一下的身躯上。

旁人看来,她的态度近乎漠然。

王婆实在心慌,眼神在冷慕白和幼儿身上来回逡巡,里面同时燃烧着火焰和凝固着坚冰,讷讷道:“不知侠女可有医治的法子?”

取代冷慕白回答的是她上前一步将头凑近幼儿嘴鼻,紧接着又靠向她胸腔的动作。

她将耳朵虚虚贴在幼儿身上听了半天呼吸声和心音。

直起身收回头,她看向一侧站立不安的王婆,询问起关于这幼儿的症状。

王婆知道她这是在问诊,所以就算内心急切也极力克制住,回忆起自家小姐昨晚以来一切的变化过程,一一交代给她。

冷慕白颔了颔首,随后从被子里抽出幼儿的小手,手指停在她的腕节上搭了几秒。

心里便大致有数了。

“是热病,但同时也有惊悸的状况。”

王婆失声道:“是惊悸!”

冷慕白眼神移向她,她有些无措,但在冷慕白充满压迫力的眼神下还是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服侍过发热病的人,知道大概症状,可小姐浑身盗汗,这实在不是热病的症状,因而我拿捏不准,只想请个大夫来兴许能看得透彻些……现如今还是侠女看得分明,这是热病混有惊悸之象,是我不精,是我不精……”

说到最后,她不断地责备自己、逼问自己。

冷慕白沉沉开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当下最要紧的是治好你家小姐的病,而不是仅仅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等你家小姐病好,负荆请罪都来得及!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王婆不住点头,抬手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润,勉强露出点薄而透明的笑,“还请侠女赐教,奴定当全权准备,配合侠女!”

冷慕白淡然道:“取纸笔来。”

而后她报出一个方子,让客栈的小厮去医馆跑个腿抓取药来。

吩咐完小厮,她又让王婆打一盆冷水,浸湿几块毛巾给她。

王婆心有不解,这寒冬腊月的,怎么用冷水?

但她并未多问,而是依命去打了一盆冷水进来,浸湿了几块帕子。

冷慕白捻起帕子,让自己温热的手指少触碰到它,以保持它的冷度,随后轻轻将它搭在幼儿小小的额头上。

热病有两种状况,一是风寒,二是疫病。

疫病是需要传播的,现在这附近并未听说有什么发疫病的地带或是人,何况昨晚的确风冷而急,再加上惊悸常常与风寒伴发。

所以大致可以确定下来是风寒引起的热病了。

热病缘由只与用药有关,而冷帕敷额则是热病通用的降温法子,不论是什么引发的热病都要用的。

只不过风寒引发的热病使用这法子要谨慎些,得避免出现外热内冷的结果。

冷慕白一手撑在幼儿身侧,一手放在她胸腔上,慢慢用内力给她温着体内的热度。

王婆眼见着她家小姐面上潮红慢慢散去,浑身的抽搐也停止了下来。

等小厮将药取来,煎服后为幼儿喝下,不出片刻,幼儿的热已经退得七七八八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眼含着泪,面对着冷慕白,俯身作了一揖,“多谢侠女救我家小姐性命,此番已经是侠女第二次相救了,两番救命之恩,老奴以后一定为侠女奔波不停,任凭侠女差遣!”

冷慕白身子僵了一下,随后走上前去,搭上王婆手臂,将她扶了起来,只是说话仍是无情无欲的样子,“不必如此,顺手之事。”

说完,她向幼儿投去一眼,随后淡声告辞:“等医者请来再看顾一下你家小姐,我医术只是略通,背后症结还是请医者疏通为好……”

似是觉得这样喋喋不休叮嘱太过,她忽地闭了口,只留一句“我先离去”便轻手轻脚推开门走掉了。

王婆道了一声“走好”,抹抹眼泪,想到了什么般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笑。

“是个面冷心热的侠女呢。”她叹出这么一句。

等埼玉领着医者急匆匆回来,就见他的幼妹已经酣睡在被子里了。

刚经历一番奔波的他气还没喘匀,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指着床榻,让医者上前查探,然后问站在一边的王婆这是怎么回事。

王婆向他细细告知了方才冷慕白的做法。

埼玉有些怔愣,神色复杂道:“她又帮上了忙么……如此说来,我们确是欠下两次救命之恩了。”

王婆恳切地点了点头。

埼玉垂下头,脸色蒙在昏暗的光线底下,有些晦暗,“我如今离开家族,关家那边虽说欢迎我回去,但我到底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境况,不敢奢想会待我如何亲厚了,只求他们能抚养堀玉便好……我虽说是送了一把剑,但用一把剑就想抵消掉救命的恩情是万万不能的,只是,这样的我们又还能给予她什么报答呢……”

他自嘲般轻笑一声,“人家压根用不上我们吧。”

“公子慎言,”王婆制止了他的话,神色一沉,“公子这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吗?侠女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我们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我们什么还未做就提前预知说人家不需要,以此来逃避自己可能的付出,这是小人所为!”

埼玉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竟也丝毫不生气,反而一一顺着王婆的话往下细想,而后面色羞愧道:“你说的是,是我不敢面对、自暴自弃,不管人家如何,我总是要殷勤相帮一些的。”

王婆这才面色稍霁,颔了颔首。

医者已诊断完毕,还看了冷慕白的方子,埼玉看他已经在收拾自己的医箱,过去询问情况。

“小姐的确是风寒加上惊悸之象,这个方子是可用的,退热处理也做得很好,我把脉时查探到一丝内力,很好地护住了小姐的五脏六腑,想必刚刚为小姐诊治的是一位武学高手。”

这位医者有着长长的白胡子,此刻他正抚着自己的胡子,不住点头,“这位高手做得比我好,我没有这等内力护体的手段,只能以寻常艺术手段救治,但想必效果是不如这位高手来得好的。”

埼玉在一边猛点头,以示他在认真听。

只是这点头的动作在医者的眼里就变了味道,他有些无奈,“看来公子也觉得我不如这位高手,既如此,这次诊疗我也就不收费了,在下告辞。”

他背起医箱,慢慢悠悠向外面走。

埼玉还处于茫然中,他怎么就觉得医者不如冷慕白了?

王婆脑子活泛些,疾步跟了出去,送医者离开,还坚持要付诊疗费。

医者摆手,“不用,这一趟就当我来长长见识,没帮上什么忙,还因为年纪大了脚力不够迟迟不到,确实不该收诊疗费啊。”

听此,王婆也就收回了手,送到楼下大堂,停在门口,目送这豁达的医者,悠然地步了出去。

楼上的埼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他刚刚的动作在别人看来有什么意味,可惜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用慌张了,因为根本没办法补救。

人都不知道走多远出去了。

埼玉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萎靡地走到幼妹的床边,坐在她身边注视着她。

他的这么年幼的妹妹呀……

他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

不知道护卫们查探的消息怎么样……

他的家族,真的狠心至此,连他的幼妹都不想放过吗?

接下来还会有这样的事情,他要怎么应对……

生养他的家族,虽然早知道他们不是很待见他们兄妹俩,可没成想竟到了这个地步。

从今往后,他只能是作为故乡舍弃的身份立身于世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可是刺得他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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