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上了坡,接下来就是下坡了,岑今雨身边几乎没人了,她把树坡上一放,一推,树干直接掉下去了。
但是下山的路不是笔直的,树干很快在拐弯处停了下来。岑今雨扔了第二棵树干下去,两棵树干都卡在了转弯口。
“小岑,小岑。”岑今雨身后传来男声。
她回头一看,都是眼熟的老乡,吴事达和吴事民两兄弟,算是在章秋柳的围攻下,少数几个对她比较好的年轻老乡。爷爷奶奶级辈分的村民都很喜欢她。
“干嘛?”她没好气地问。
“我们给你拖,那些人的话你别理,他们就是嫉妒你。”吴事达抓起树干往下走。
岑今雨心中有气,喊道:“我不用你们帮忙,我自己可以。”
“别生气了,我帮你。”吴事民也拿起另一棵树干。
岑今雨愤愤地跟在后面。
吴事达和吴事民是兄弟,只差两岁,互相看了看,然后开始哄岑今雨。
“小岑,那些人就是嫉妒你,你别放在心上。”
“哼。”岑今雨心想,等章秋柳出现后,你们又换成章秋柳好了,她才不上当。
“小岑,不生气了,以后有什么事找我们,我们肯定帮你。下次再分工,你就跟我们搭档。”
这话岑今雨有几分心动,她不是懒惰的性子,但也不拒绝偷懒。只是,自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在受到男性帮忙时会自动发出戒备信号。
“不用了,队长怎么安排就怎么来。”
吴事达还想说些什么,被他弟弟吴事民一个眼神止住了。
吴事民笑道:“好,让生产队长来安排,有事你来找我们就是,我们绝不推脱。”
岑今雨轻轻点了点头。有了吴家兄弟帮忙,很快就把两棵树干搬到村里了。
吴家兄弟不仅帮岑今雨砍树,还挑了一担柴火给岑今雨。到岑今雨家时,周奇略正躺坐在一个造型有些奇特的椅子上,一把蒲扇遮住他凌厉的面孔。听到人声,周奇略拿开蒲扇 ,正看到吴家兄弟把柴火堆到岑今雨家门口。
“小岑,你家里还没煮饭吧,要不去我家吃。”
“不用了,谢谢。”岑今雨连连摆手,这孤男寡女的,她哪里敢去。
吴家兄弟偷偷看了周奇略一眼,然后朝岑今雨告别。
“成,那我们先回去了。”
吴家兄弟走后,岑今雨进屋洗澡,洗澡水要自己烧。岑今雨跟章秋柳闹翻不久后,家里的东西就不跟章秋柳合着用。
灶台是双锅的,一人分了一个,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岑今雨喜欢跟章秋柳算得清清楚楚。
岑今雨一边烧水,一边备晚上的菜,其实也没什么菜,她白天没在家,买不了菜。只是今天干活太耗体力了,她这下饿得慌,准备炒一盘青菜,弄个葱花鸡蛋,放两个鸡蛋进去,犒劳下自己。
房间内光线暗,岑今雨把木材放进灶底后,就去屋外坐着了。
屋外,周奇略还躺在椅子上,看着就很悠闲。
岑今雨摸摸自己起泡的手,好疼,再看看悠哉的周奇略,不无羡慕地道:“周奇略,你这椅子看着不一样。”
周奇略的椅子还带着轮子,好别致。
周奇略转过身说了句:“多亏了你的帮忙。”没有那天不停回档,他不会那么快做出这个多功能椅子。
岑今雨懵懵懂懂,那边周奇略已经转过身了。
屋内传来水烧开的声音,岑今雨赶紧进去把热水勺到水桶里。天气热,一个桶三分之一热水,三分之二冷水,和起来刚刚好。岑今雨提起两桶水准备放到隔壁的小浴室,那里简单地隔了个小门。
岑今雨忘记了手上的泡,这么用力一压,水桶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她喊了声疼,改用左手提桶。
章秋柳!岑今雨把一切的账都记在了章秋柳头上。
趁着洗澡,岑今雨把饭放进锅里煮,她选了短的木材来烧,这样火烧到一半,木材不会从灶底掉到地上,引起火灾。
岑今雨一边洗一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今天陈大力夫妇明着欺负自己,明天会不会有其他人加入欺负自己?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给章秋柳一点颜色看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章秋柳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她也可以。
只是等事情真要执行时,岑今雨却发现难以开口。别人欺负她,她可以马上反击。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跑上去说别人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也太尴尬了吧。
岑今雨自己给自己动员了好几天,却一直没找到一个好机会。现在章秋柳不用来生产队工作,两人之间在公共场合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了。
只是岑今雨发觉,大家对她的态度越发不如从前了,她仔细观察,与她交恶的村民多是去上扫盲班的老乡。按这个趋势下去,除了老得不能动和本省就会识字的,这大运村还能剩几个与她交好的壮青年老乡。
这几天干活,大家都不主动跟她讲话,岑今雨是闲不住嘴的性子,这默默的排挤让她一天比一天难受。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从前在家里在学校里,不说众星捧月,但身边也是围着一堆朋友。
就这样的环境里,吴事达和吴事民对岑今雨的态度不变,有什么事都会喊她一声,两三天下来,岑今雨与这两兄弟就走得很近。因着这两兄弟,又有好多个男性村民接近岑今雨。
这对岑今雨来说是个陌生的体验,她从前记着父母的话,不会特地跟哪个男性朋友走得很近。同□□往让她自在且舒服,异性的靠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不敢推开他们,把他们推开了,她在大运村真的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可这人啊,身边只有异性,总免不了要遭人非议。
“哎哟,现在的小姑娘可了不得。”说话的大姐看着旁边的人努努嘴。
会到岑今雨面前说闲话的基本是女人,这让岑今雨产生一种感觉:女性比男性更难相处。
在这场闲言闲语的风波里,在这场被排挤的风暴里,岑今雨飘飘浮浮,她只知道这不对劲,却不知如何解决?只能被人推着随波逐流。
终于有一天,岑今雨发现自己成了人人唾弃的女人。
“岑今雨!”喊住岑今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你骚不骚,吊着吴家兄弟也就算了,你是一个也不放过,村里哪个青年没结婚,你就跟哪个走得近,你贱不贱啊?”
岑今雨当场楞在原地,这是对女性的最大抨击,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自小受到的是自尊自重的教育,什么时候被人冠以如此难听的字眼。
随着那姑娘的喊话,慢其他姑娘、大姐也加入到讨伐岑今雨的队伍里。与未婚的女性不一样,那些已婚女性的话更加直白更加难听。
“骚.蹄子一个,见男人就上,这放旧社会是要浸猪笼。”
“天天跟几个男的来往,估计都烂了。”
众口铄金,岑今雨在密不可分的炮弹里,看到章秋柳站在一旁,如往常一样微微笑着。她双目圆瞪:章秋柳!
但这一刻她只能走投无路地寻找那些交好的村民,平常一个个“小岑小岑”叫得起劲,帮她干活的村民,一个个低头只当没看见。
熟悉的晃神,让岑今雨松了一口气,她第一次感谢自己的人生可以回档。
时间没有回到刚才,而是前几天。
那是在发觉被村民排挤后,以吴家兄弟为首,村里年轻男子开始靠近岑今雨。
这一次,面对吴家兄弟散发的善意,岑今雨连连后退:“不用了。”
这天是给花生地和西瓜地翻地,准备接下来种子瓜类蔬菜。上一次,吴家兄弟帮忙颇多,这一次,岑今雨拒绝了他们的帮助,长泡的手紧握锄头。她没干过重活,就慢慢做。
被排挤总比被污名好。
岑今雨安静地翻地,忽然听到大家在讨论扫盲班,话里话外都是在感激章秋柳和梁兴发。岑今雨只当没听见,偏偏有几个人问到岑今雨头上。
“岑今雨同志,你怎么不去教书?”
岑今雨没回答。
老乡继续嗤笑:“她能行吗?当老师可不是会教就行,品德得过得去。”
岑今雨抬头,悠悠反击道:“把草当成宝,骗的就是你们几个。”
“你这是嫉妒,小章老师说了嫉妒使人丑陋。”
上周目的谩骂仿佛还在耳边,也是这些人,用着最恶毒的语言辱骂自己。岑今雨压在心底的火焰一下爆发了。
“你们以为章秋柳多好,你们是没看到她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她最会占着自己弱小,引得别人同情。”
“岑今雨同志,我问你一个问题。”有个老乡站起来,很正式地询问岑今雨。
“你问?”今天不揭开章秋柳真面目,明天就是她岑今雨的死期。
“章秋柳同志,你承认章秋柳同志长得矮长得瘦吗?”
“但那不是……”岑今雨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章秋柳的弱小是客观存在的,那么我们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
“凭什么……”岑今雨又再次被打断了。
这次是熟人,是周奇略,他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刚开始讲话时声音还有点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