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浑浑噩噩的多了多久，变成幽灵后，周珂对时间的概念日渐模糊，有时甚至对自己感到陌生。

系统告诉她，这是在被同化的过程，如果在以这种状态耗在这里，最终周珂会忘记自己。

在公馆里游荡了一圈回来后，周珂走进了艾维的房间。

“卡莎现在怎么样了？”艾维躺在床上，望着即将要离开的佣人问：“可以把她接回来吗？”

“这恐怕不行。”回答艾维的是从卡莎出事后，一直服侍周珂的伊恩。

艾维思忖了片刻，平静道：“那请给我点药吧。”

伊恩蹙眉问：“您又睡不着吗？”

艾维：“嗯。”

伊恩看了眼手里装着白色粉末的小瓶子，有丝犹豫说：“您不能一直依靠药物入眠。”

艾维：“伊恩，我一闭眼就会看见很多东西，它们快把我折磨疯了。”

“求你了，请再多给我一点药吧。”艾维从床上坐起来，平淡的望着她，说完又垂下了眼眸。

伊恩动容的抿紧嘴，奴仆向来只有服从命令份，没有主人需要屈尊于一个奴仆的道理。

“好吧。”伊恩还是妥协，她叹气一声，即使知道艾维真正的用意，还是走到床边将一整瓶药放下。

“她们在干嘛？”周珂不明所以的来到伊恩身边。

看着艾维捡起伊恩给他的药，周珂接着问：“艾维的药怎么和平时的不一样？”

这不是安眠药。

系统看了眼，解释说：“应该是镇静催眠药。”

周珂：“镇静催眠药？这个不是服用过后，醒来会全身乏力倦怠吗？”

系统：嗯。”

听见系统嗯了一声，周珂急道：“那艾维怎么会要这个药？！是不是伊恩私自……”

说着，周珂伸出手去抢，却忘了自己是个游魂，根本碰不到任何东西，她更没想到，艾维会一脸冷漠的躲开。

周珂：“……艾维……”

艾维看她的眼神冷漠的刺骨，连眼皮都未曾动过一下。

“明天就要迎来乐园之夜了，我想夫人一定希望您能遵守与公爵大人的约定。”伊恩说。

待在房间，不要走出房门半步。

只要照这个约定再坚持几年，艾维就能离开公馆了。

威廉会将他送去遥远的寄宿学校，在那里艾维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也许他会是一名出色的神父，会拥有爱人孩子，会拥有一个像正常人一样，完整的家庭。

“夫人她希望您能自由。”伊恩确信道。

是吗？

她希望我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像个木偶活着，躲着，直到被放逐吗？

她希望我自由，可被放逐之后的我真的自由了吗？

伊恩的话令艾维陷入缄默，他找不到适合这些问题的完美答案。

如果可以，他希望希蕾尔对他的心愿是反抗，而不是遵守约定，这样，也许他们就不用分开了吧。

看着沉默不语的艾维，知他心意已决，伊恩也只能抱憾离开。

周珂：“艾维。”

听见有人叫自己，艾维偏了一下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他发现周珂正在注视着他。

可能是因为眼前这张脸是敬爱的人，艾维怕被读出心里的想法，躲开视线，背对着周珂躺了回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怀疑的，您一定很爱我，妈妈……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念您了。

艾维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紧闭的双眼含满热泪，以至瑟瑟抖动的睫毛也像被水浸泡着一样。

“你……”周珂欲言又止，抬起来安慰的手，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无奈的放下。

算了，如今他都知道我不是希蕾尔了，再做这些，对他来说会是安慰吗？

周珂想了想，恐怕不是。

“艾维，伊恩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你妈妈吗？”周珂盯着艾维纹丝不动的后背，许久，房间内静的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周珂：“因为她向我发出求救，我以为她想离开这里，是为了结束自己的痛苦，但现在我认为不是的，希蕾尔想救的是你。”

【提示：希蕾尔·拉曼 怨念值90%】

周珂：“她希望我的到来能让残酷的现实有一丝改变的机会，但我却没能做到。”

艾维手心里攥紧着药，不敢去想周珂的话，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也很爱你，很想在你身边陪着你，看着你长大，但她现在做不到了。”周珂耐心的，反复的，向艾维确定，告诉他，“艾维，你妈妈的心愿，是希望即使她不在了，你也能勇敢的走出阴霾，不被过去束缚，平安的长大。”

艾维：“你怎么确定？”

本来一直咬着唇，像个小偷一样隐藏着自己，偷听着别人讲述自己的母亲的艾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珂一怔，她没想到艾维会突然窜起来，而且还是哭着的状态，眼泪一滴滴的砸在被子上。

“你怎么确定她真的爱我？”艾维又哭着向她索问了一次，他哽咽道：“不能这样的吧，如果爱我，不管去了哪里都要带着我才对吧！”

周珂：“…………”

面对艾维突如其来的质问，周珂哑然，她停顿了一会，才回答说：“真的，全天下没有一个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小孩。”

艾维：“你怎么知道，你也有孩子吗？”

周珂猛的抬眼看他，心中骤然一凛。

艾维又问：“你也爱你的孩子吗？”

话音落下，周珂没有回答，她缓缓的转过身，又确认了一遍系统在不在，这次害怕被看穿的人是周珂。

过了许久，窗外突然响起滴滴答答的雨声。

艾维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冷笑自嘲道：“你看，你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周珂借着雨声才敢开口，轻声重复道：“我知道的，因为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我满心的期待过他的到来，但也……”

艾维问：“但也什么？”

但也自私又残忍的想过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周珂渐渐变得沉默，艾维突然问：“是里昂吗？”

周珂：“…………”

“是里昂吧。”艾维定定的看着周珂，虽然她没有回答自己，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艾维说：“你看里昂时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样。”

不用周珂解释，艾维已经在心里认定了他两的关系，里昂是周珂的孩子，所以周珂爱他。

周珂：“…………”

“你……早点睡吧，我先走了。”周珂手脚不协调的站起来，只想着赶紧逃离现场。

她承认了。

窗外的雨突然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艾维失落的神情渐渐淹没在深夜。

【提示：希蕾尔·拉曼 怨念值88%】

*

乐园之夜降临，周珂才知道自己作为幽灵已经游荡了一个月了。

今晚也许可以见到希蕾尔了吧。

周珂想着飘进了希蕾尔的房间，正想往里走，房间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怎么回事？”周珂说着又掉转方向，往门口走去。

刚来到门前，周珂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枪声，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声。

虽然很小声，但是周珂听的很清楚，杀人了。

是谁？是谁开的枪？周珂正要冲出去一探究竟，可门上突然多了一道怪力将她弹开。

周珂：“86！”

系统：“别过来。”

“怎么了？是谁闯进来了吗？”周珂从地上爬起来，边走边问。

“别过来，周珂！”系统突然冲她吼道。

周珂刚走两步就被迫停下，直觉告诉她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艾维和里昂呢？”

“86，帮我找找，他们现在两个人在哪？”周珂说着又要往外走，系统一把拦住她，直到外面传来离去的脚步声，门在86的控制下，渐渐的开出一条缝隙。

透过门缝，周珂看见那个离去的背影是艾维。

“不行……”周珂看不见系统，目光无处可落，她只要想到艾维的目标有可能会是里昂，呼吸蓦然一痛，“86，我得去找里昂。”

系统紧抓着周珂的手，周珂多次挣脱未果，急道：“放开我！艾维他有可能会杀了里昂的。”

怨念，艾维的怨念也和里昂有关，他曾说过要公馆里的人都消失。

“86，你放手，我要去找里昂。”周珂硬是甩也甩不掉系统的手，突然大喊道：“你知不知道，他真的会杀死里昂的！”

系统问：“如果里昂死了就能离开这里，那为什么里昂不能死？”

周珂眼角的眼水突然滑落，她恍然听见系统说：“这一切都是既定的事实，周珂。”

系统：“你要做的只有让它发生，接受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妄图去改变。”

系统的话语残忍又直白，周珂何尝不懂这血淋淋的现实，一想反驳，内心的想法又早已被看穿。

系统冷笑一声，不以为意的问：“就算你想改变，你改变的了吗？”

既定的事实……没错，不管在哪个世界，商野的死是他们早就注定好的结局。

周珂一张脸被泪水浸湿，她感觉自己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但还是咬紧牙关，用尽浑身的力气甩开了禁锢自己的手，向外冲去。

她想即便是注死的结局，她们也只能死在彼此手上，否则如何能瞑目？

无法瞑目，永远。

周珂拼尽力气穿梭在公馆里，她知道每当进入乐园之夜，为了防止秘密被世人揭露，威廉只会留下几个他认为值得信任的，将其他人暂时遣散出公馆，为了防止被召集的孩子们逃跑，威廉还会在这一夜封锁整个公馆。

可现在公馆里的安静太过异常，周珂认为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使威廉将其他人都遣散了，那群孩子呢？

周珂在一个个扑空了的房间里逐渐感到心灰，那些被召集来的孩子都消失了。

“里昂！”无奈下，周珂站在走廊上大叫着里昂的名字，期望得到回应，但空荡荡的走廊，连她自己的回音声都没传来。

里昂，连里昂也消失了……

周珂苦苦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她想见的人，途经花园时，周珂突然停下了步伐，站在原地。

在环顾了周围一圈后，周珂发现花园里原本漂散着的浓郁的佛手柑香消失了，这令她感到无比恐慌。

什么都闻不到了，是不是代表自己就要消失了？周珂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她想，那里昂呢？又或者不是自己要消失了，而是里昂出事了。

倏的，周珂突然望向远方，她忆起自己并没有找遍公馆的每个角落，还有一个地方没有确认，也许里昂此时就在那里等着她。

周珂火急火燎的往地下室的方向跑去，她没注意到另一侧，伊恩正背着沉睡不醒的里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