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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将军(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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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下,薄枭把玩着一串珠子,翻来覆去。那珠子被他盘得圆润油亮,阳光下格外透手。

礼官在他眼下清点了所有入宫的寿礼,将册子递给他过目。薄枭翻了两页就不胜其烦,将册子递给沈淮:“你帮着看看。”

沈淮心里清楚,明面的功夫薄枭自然是要做齐备了,这节骨眼上不可能出乱子。于是他浅浅翻了几页就道:“李大人做事自然是妥当的。但凡是太后喜爱的,什么羊脂玉、翡翠、珊瑚之类的,都已经造在册子前页了。太后见了自然欢喜。”

李大人做了十多年,早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只不过绥北缺人手,因此还在朔王手里任职。纵然如此,他也时常感觉力不从心,如今见到朔王身旁出了个气度不凡的人,哪怕年轻,却也多看了一眼:

“这位官儿爷瞧着面生,朔王何时又添部将了?”

薄枭嘴角一勾,指着一旁的荀安,道:“那劳烦李大人再看看这一位,可认得?”

李大人顶着眼皮凑到荀安面前看了许久,摇了摇头,道:“下官年纪大了,这位看上去金尊玉贵,必定是个王公贵戚家的公子哥儿。”

沈淮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荀安蹙着眉,似是想要发作,但生生忍住了:“不敢当,我不是什么勋爵人家王公贵胄。”

薄枭玩够了,便道:“这位乃是荀家荀大将军之弟,荀安。”

李大人听后双手举着便要拜,被荀安一把扶住:“我年纪小,担不得李大人行如此重的礼。”

薄枭也上前扶住李大人:“李大人,此趟入都就拜托您了。此行我虽不在,但荀小将军和沈副官必将护李大人周全。有他两人在,李大人不必忧心。”

李宓看看荀安,又看看沈淮,只能点头。

礼队将于次日清晨出发前往顺都。为了省去来回奔波,沈淮受薄枭之命为小将军安排住处。

岂料,后者是个不给面子的,长枪一驻,原地盘腿坐了下来,阂上双眼:“不劳沈副官费心,我从小沙场上滚大的,不拘在哪都能凑合一宿。”

他将“沈副官”三字咬得极重,沈淮一听便明白,小将军这是在嘲讽他摇身一变,在朔王这里混了这么个假头衔。

这人嘴里满是钉子,沈淮自然是不恼的:“这原本是朔王的好意,我也是奉命行事。”

此言一出,荀安登时睁开眼睛。这双上扬的丹凤眼生得十分明亮,如今却带着丝毫不遮掩的讽意:“我哥苦心孤诣为你筹谋,你却摇身一变成了别家的狗!”

沈淮垂眸看着他,依旧不恼:“小将军,我沈淮此刻就是一滩任人践踏的污糟烂泥。你若有心能收留我,我也愿意为小将军效犬马之劳。”

荀安咬着牙道:“你当真糟烂至此吗?”

沈淮认真地答:“当真。”

他这前半生,当真是糟烂透了。

荀安倏然垂下头去。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

还是一位手下过来传了朔王的令,沈淮吩咐了几句,这才打破此刻的僵局。手下走后,荀安靠着长枪,闭眼赶客:“明日天亮便动身出发,沈副官还是早点去休息吧。本将军今夜就睡在这里,不妨事。”

沈淮不为所动。

荀安等了半天都没个动静,忍不住睁眼:“你到底走不走?”

沈淮憋着笑,做出一副进退两难的腔调来:“不是下官不愿意去休息,只是赫赫有名的荀小将军哪儿都不愿去,非要守在我的营帐前,我怕是睡不安稳。”

“要不,”他探身掀开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将军进来一块儿睡?”

-

年纪大的人觉少,李大人天不亮就醒过来上茅房,走到马厩旁,隐隐约约见那里杵了个人,披着一件薄氅,正在为一匹红驹梳毛。

薄氅纵然比寻常大氅单薄些,但也是有厚度的,披在这人身上,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竟增添了几分飘逸绝尘的滋味来。李大人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感慨了一句:“沈副官,你并非池中之物啊。”

红缨仰颈嘶鸣了一声,沈淮停下手里的动作,拱手深鞠一躬:“李大人。”

李宓抚了抚苍髯,道:“昨日第一次见你,老朽就知道,你不是这儿的人。”

沈淮顿住,半晌道:“愿闻其详。”

李宓道:“绥北这一带多是战事,纵使有骄子,也多少带着杀伐之气。荀小将军是,朔王也是。但你不一样,你身上没有厮杀之气,倒有几分,乱世筹谋的气度。”

沈淮笑而不语。

李宓道:“我老了,你不信我的话也是自然的。但老朽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做过十几年的星官,眼力这东西多少还是有的。命数跟星象是相通的,斗转星移,乾坤宿变,未来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沈淮道:“受教了。”

杀伐之气么?他也是有的。只不过藏之于心,不宣于口罢了。

李宓突然移了目光,啧啧叹道:“这马,怕是绥北凤栖一带才培育出的稀罕品种吧。”

沈淮略显吃惊:“大人也懂马?”

李宓道:“此马价值连城,怕是连宫中都不曾有呢。沈副官这是从哪里淘到的?”

沈淮抚着马毛,微微一笑:“不怕大人笑话。”

他看向李宓,平静地说:“这是我不久之前才得的信物。我,如获至宝。”

李宓听后又是一阵慨叹:“此马金贵,能舍得将此马赠与大人,必然是同大人情缘深厚全然交付之人。我的挚友虽说也有几个,但都已入土,老朽羡慕大人,也羡慕不来啊。”

沈淮细细品着李宓这句“情缘深厚全然交付之人”,又想到荀安那张盛怒的脸,只能堪堪笑两声。

-

天刚蒙蒙亮,草草用了饭,队伍便要动身出发。

临行前,望着前来送别,负手而立的朔王,荀安勒紧缰绳问沈淮:“为何进宫。”

沈淮笑着看向朔王,却开口:“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了。”

荀安哼了一声:“绥北虽说是朔王的地界,但大小事宜还是由我哥管着,你是从绥北出来的,若是在顺都生事,我哥脱不了干系。此行我必然不会让你得逞!”

沈淮只道了一句“各凭本事吧”,便掉转马头而去。

荀安一听,立刻夹紧马腹追了过去:“你果然要惹事!”

沈淮施施然朝他看了一眼,语调悠悠:“小将军,那你就看紧我。”

“旁的暂且不说,马先还我。”

“不还。送出去的,哪有要回的道理?”

“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昨日也不是这么求我的。”沈淮回眸一笑:“再说,我也很喜欢。”

荀安气得眼前发黑:“你可知,那马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赠与我。”

“你潜入我后院马厩偷了我的爱马,竟然还编出这一套说辞?那马是我哥送我的,我凭什么送你?”

“有什么要紧。”沈淮欠笑道,“若是你实在喜欢,日后我也送你一匹就是了。”

荀安刚想开口骂,抬眼便见李大人颠着马朝两人过来。

李大人年纪大了,骑马骑得气喘吁吁,沈淮下意识放缓速度,问候道:“李大人有何事?”

“听说马上要落雪,山路怕是不好走,想着与你们二位商议一下,是否换条平稳点的路走?”李宓道。

沈淮刚要摊开李宓递来的图纸,那图便被荀安一把夺了去:“落雪山路自然走不得,陆路荒僻,沿线也经常有歹人洗劫财物,若是李大人信得过我,等雪落实了,咱们走冰面。”

李宓闻言睁大了眼睛:“若是歹人追来,冰面上你我如何抽身啊?”

沈淮故意附和:“李大人说的是。”

荀安瞪他一记,继续道:“换上特质的鞋袜,走冰面如履平地。歹人不会想得这么周全,必然有心无力。再者陆路是他们的地盘,一来我们东西多,二来我们没他们熟悉地形,若真对峙起来,必然要吃亏。”

李宓沉吟许久,看向沈副官:“沈大人定夺吧。”

“同他说什么。”荀安不由分说将图纸交还给李宓,驾着马往前走,“只要李大人点头,我现在就带人前去为李大人开路。”

李宓眼神示意沈淮,似乎在问:这是怎么了?

沈淮笑得无奈:“小将军这是同我置气呢。”

当下也别无他法,众人只能暂且安置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内,等雪上来。荀安带着几个人去探了探路,回来后说:“等雪冰封河道,估计需要三五日的功夫。”

“三五日?”李宓擦着汗,“可别误了太后寿辰啊。”

“不会的。”荀安笃定地说,“若是走冰路,一路北上,畅通无阻,入顺都至少要比山路蜿蜒快上十天半个月。”

李宓一听他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

沈淮因身体缘故,格外怕冷,两位大人说话时,他便和一堆人马挤在一处烤火。那火是用干木头混着草料烧的,一烧就着,火势格外旺,可沈淮依旧觉得身体冷得发僵。这山洞即使宽敞,也有风钻进来,无孔不入似的。

若不是吴博不在身边,他真想让吴博给他烫碗热酒,他好热腾腾地喝下去睡一觉。现在哪怕身边围着一堆人,他也觉得冷。没办法,他只好问身旁烤火的士兵:“带酒了吗?”

士兵是个傻的,沈淮陡然这么一问,他立马被问住了:“大人是嫌火太小吗?我再添些料子来。”

沈淮耐着性子道:“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喝的,有没有喝的酒?”

“有……有的,我马上为大人拿来。”

不一会儿,士兵哼哧哼哧拿过来,沈淮接过来,却发现是冷的。不过他心下了然,行军路上,哪来的热酒呢?于是他干脆拧开来,皱着眉灌了一口。

绥北的酒出了名的辛辣,沈淮纵使做了准备,一口猛灌下去,刺骨的凉意和冲天的酒劲还是令他咳嗽起来:“这酒……”

带劲儿。

沈淮喝了两口,浑身便像着了火似的热起来,他将酒依旧还给那士兵,道了句谢。岂料那酒尚未落到士兵手里,便被一只手当中接了过去,沈淮仰头对上荀安的眼睛,后者道:“绥北的酒,你喝得惯?”

沈淮抹干净嘴角的酒渍,笑了:“喝不惯也喝了。怎么,小将军是心疼我没有好菜下酒?”

荀安自知嘴毒,却不想这沈氏余孽同他一样嘴里不饶人。荀小将军棋逢对手,自然要比个高低:“你若喜欢,日后你的坟头我让人天天为你供着绥北的佳酿。”

“死都死了,怎好劳烦小将军的人。”沈淮顺着他的话说,“我死后定然要和小将军埋一起,届时我亲自上门向小将军讨酒喝,也方便。”

荀安挑眉:“只有荀家人才能埋一起。你一外人,难道想入我荀家族谱?”

沈淮莞尔一笑:“那自然是好。我看小将军第一眼,便觉得亲切,视如己出。”

要不是身旁几个士兵拼死护着,荀安早已控制不住,要跳起来揍人了。

一旁的李宓看着,忍不住擦汗:“此二人一路拌嘴打架,接下来的日子有你我受的了。”

这年头,几两银子是真难赚。若不是朔王一直不肯放他告老还乡,他真想辞了这差事一走了之。如今夹在这两人中间,进退两难,等入了顺都,还不知怎么样呢。

李宓旁边的士兵安慰他:“好在那两位都是尊敬大人您的,他们再怎么吵,也是后辈,您一旦发话,他们无有不听的。”

“别诓我了,”李大人越说越灰心,“一个是朔王身边的大红人,一个是权贵世家的小将军,谁我得罪得起?也就只能把脑袋系在腰上做人罢了。”

那士兵原本还想好好安慰自家大人一番,结果发觉大人说得确有道理,只好不发话了。

于是围着两堆火烤的人马,一拨忙于劝架,一拨则格外萧然。

年迈的李大人痛定思痛,决定化悲痛为力量,摊开图纸,仔仔细细研究起接下来的路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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