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鹤取出包袱里的包子,放在火上烤:“薛姑娘定饿了吧?”
薛晴羽摇头:“还好。”
“咕噜——”薛晴羽的肚子并未争气,很快反驳了她说的话,她飞快垂下头,遮掩住满脸通红。
萧清鹤小声笑了笑,将包子递过来:“尝尝,薛姑娘看上去贵不可言,怕是吃不惯客栈的包子,权当果腹了。”
薛晴羽接过来:“多谢。”
豆沙馅儿的,皮软料足,比薛晴羽想象中好很多。看来,京城百姓的日子过得尚可,薛晴羽颇感欣慰。
萧清鹤不时用余光扫过薛晴羽,这姑娘非但心善,有一手好医术,还没什么大小姐架子,甚好。只可惜,她如云端朗月,可望而不可即。
各怀心思的二人刚填饱肚子,困意袭来,便被草丛中的脚步声惊醒。
那是细微的踩踏草木的声音,且不止一个庞然大物。黑影亦由远及近而来,压迫感渐增。薛晴羽再次摸向自己的针灸包,当务之急,保命要紧,其余都是次要。
“少主?”孙梧的声音传来。
薛晴羽悬着的心放下,松了口气:“我们在这!”
朱效和孙梧出现,看到二人,亦松了口气。
“可算找到了。”朱效笑着扶薛晴羽起身。
四个人循着真正的下山路走,很快来到山下。
“萧公子,夜间风寒,不如一同乘轿子回去吧。”薛晴羽主动发出邀请。
萧清鹤却坚决摇头:“不了,男女有别。薛姑娘救我多次,哪有恩将仇报、毁人清誉的道理?”
“亥时已过,百姓几乎闭户,不会有人瞧见的。”薛晴羽寻思,我都不以为意,你怕什么?
萧清鹤却已作揖告别:“对了,不知薛姑娘家住何处?滁州一别,你留下一银勺,今日出门,我未带在身上,改日将手帕洗净,一并登门送还。”
薛晴羽这才想起来,之前在滁州喂萧清鹤用的勺子。
“天寒地冻的,萧公子不必跑一趟。若萧公子不嫌弃,便收下吧。”
薛晴羽说完,阖上帘子:“走吧,回府。”
萧清鹤的刚正不阿,非常人所能撼动,否则历史上便不会留下真言官的美名了。薛晴羽要的,只是萧清鹤对她身份外的信任。
马车驶离孤山颇远,薛晴羽叮嘱朱效。
“朱效,明日东缉事厂考核,孙梧很快便能跟随我的身边。这两日,你且跟着萧公子吧,我担心钱家找他麻烦。”
“是。”
薛晴羽在马车中换回宦服,将女装藏匿于马车下方的轿箱中。待独自踏入薛府,便见之前消失的花瓶、字画、古玩尽数回归。
裴俊达自暗处走出来:“回来了?东西既无法当去,自是叫他们从客栈取回来了。”
薛晴羽并不关心这些,只微微颔首,往自己的小苑走去。
裴俊达跟上来:“赵舒今日苏醒,神智清明,嚷着要下床伺候你,被我拦下了。”
“那便好。”薛晴羽转过头,看着裴俊达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还有事?有话直说。”
“掌印,其实,你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吧?”
薛晴羽愣着看向裴俊达,后者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薛晴羽径直走向卧房:“没事的话,你牵个头,和大家一起准备过年事宜吧。”
裴俊达看着薛晴羽倔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翌日,来薛府送诏书的,换成了二寿。除了诏书,二寿还带来了一堆新鲜水果。
“薛掌印,西域新进贡的圣果,圣上托奴才带些给你尝尝鲜。”
“多谢二寿公公,对了,往日都是三笑公公来,今日可是病了?”薛晴羽佯装毫不知情。
二寿笑着回应:“圣上擢三笑公公去内官监,准备选秀事宜了。如今,秉笔只余大福公公和奴才。”
“那你们辛苦了。”薛晴羽笑着接过诏书,去书房的路上,心中窃喜。看来,周嘉昊对她没有丝毫怀疑,完全相信了她的表演。
周嘉昊最恐大权旁落,三笑背着他在薛府塞人,已然触碰到底线,二人的嫌隙再不会愈合了。穿书以来第一次借刀杀人的感觉,甚妙。
今日没什么大事,薛晴羽盖了印信,将诏书递给二寿:“二寿公公,往后若没什么大事,可效仿三笑公公,隔两日跑一趟。当然,若有急事,亦可当即来寻咱家。”
“哎,多谢薛掌印,奴才叨扰了。”二寿弓着背离开。
薛晴羽看着二寿的背影若有所思,二寿比不得三笑圆滑,为人谨小慎微,每次写完诏书后的校对,亦是二寿完成。
“薛掌印,午膳备好了,可照常送去小苑?”自打无舟横死,府邸仆从比以往恭敬、认真不少。
薛晴羽回过头,看到梳着双髻、身着绿衣的小姑娘,完全记不起来叫什么了。
“你是……”
“奴婢采梅。”
“采梅,你们自打来薛府,如何用膳?”
采梅不明所以,如实回答:“给门客们做一桌菜,等吃完,吃剩下的。”
“即日起,你们每顿做两桌,九个人坐一桌。今日,给我在门客那桌添副碗筷,不必单独开小灶。”
采梅愣了好大一会儿,方反应过来薛晴羽的意思,唯唯诺诺往后院去了。走在路上,采梅思及被三笑点中时的心情,久闻薛掌印雷霆手段,生怕稍有不慎,小命不保,想必周遭人的心情也与她一样。
采梅跟着云锦来薛府后,发现薛晴羽的确会当众杀人,可也会正眼看他们。她打小见惯了宫中贵人们的脸色,除了姑姑云锦拿他们当孩子看,其余人惯会拜高踩低。
主子只管自己吃饱穿暖,何曾管过他们?有时候,别说残羹冷炙,饿上几顿也是正常。若遇上自身潦倒的主子,只求苟活。
那晚云锦当众说的话在采梅脑中一闪而过,这薛掌印,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呢。
薛晴羽去后院的路上,反思了一番,自打穿越以来,还未认真用过膳。吃饭,古往今来一个道理:人多热闹,饭也香。
只是当薛晴羽踏入后厅,方才热闹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当采梅拿了碗筷添在裴俊达身边,又搬来凳子,众人更是面面相觑,再无下一步动作。
薛晴羽坦然坐下:“怎么,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裴俊达赶紧拿起碗筷:“没有,姑娘们厨艺巧得很,好吃的。”
其余人纷纷跟着裴俊达,一并拿起碗筷,只是夹菜的动作格外僵硬,还不时瞄一眼身边的同伴。
薛晴羽旁若无人,大口吃肉,大碗喝汤,一碗米饭吃完,又起身去厨房添饭。刚靠近灶台,便听闻采梅和云锦的说话声。
“掌印真是这么说的?让我们给自己也做一桌菜?”
“千真万确,姑姑,奴婢骗你作甚?”
薛晴羽踏入厨房:“是我说的,还有,给我添碗饭。”
云锦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薛晴羽的碗,很快添好:“薛掌印,您的大恩,奴婢们铭记于心。”
“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儿,别把我想太好。”薛晴羽说完,径直出去了。
云锦注意到,薛晴羽不仅和门客们说话“你我相称”,待他们这些仆从亦然。
“姑姑,亏得当初奴婢随你来了。”
“采梅,往日我如何教你的?少说话、多做事。甭管薛掌□□里怎么想,他越是待咱们好,咱们越需谨言慎行,明面上也千万不能露出来。万一他今日是试探咱们,你当如何?”云锦叹气。
采梅思忖半天,不懂云锦何意,只知道从此可以吃饱饭了,还不是剩饭,开心不已。
“我吃饱了。”薛晴羽却没府里众人那么多心思,吃饱喝足,抬脚就往外跑。今儿是东辑事厂比武招人的日子,她想去凑个热闹。
薛晴羽不知道的是,等她走远了,整个后院皆闹腾起来。
仆从们给自己做了一桌菜,在云锦的吩咐下,比另一桌的精简不少,却也是顿饱饭,个个眉开眼笑。
隔壁桌的人却没了胃口,个个心思各异,眼神在同伴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聚焦到裴俊达身上。
“看我干嘛?”裴俊达的胃口是一桌人当中最好的了,正慢悠悠喝汤。
李和光斜眸裴俊达:“昨晚,我见你进了薛狗的小苑。”
裴俊达放下碗筷:“所以呢?”
“我们这些人中,明里暗里,你和他关系最近,总该知道他何以反常吧?”
“我若能看穿他,这次,他便不会是假死了。”裴俊达坦言。
武息心直口快:“可说真的,自打入了府,除了裴大哥,我们皆不需要侍奉他,他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可怖。”
裴俊达这下不淡定了,直接起身叉腰:“什么叫除了我?我也没有,好吗?”
“咳咳!”李和光再次发声,“的确,你很快就出来了。”
“行了,你们与其在这揣度他的心思,不如想想今后的打算。你们这些姑娘,可以多练习女工,趁着年轻貌美,寻个好人家;我们这些大小伙子,读书练武。罪臣之后,虽不能入仕途、嫁高门,好歹能养活自己,别让我们死去的亲人担心。”裴俊达话音刚落,兀自往藏书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