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宁玉兮和同伴从画室里出来,今天结束得比较早,两人决定去附近的广场上买点夜宵。
她一口气买了四五十块钱的烧烤,打包带走。
同伴问:“看得出你是真的饿了,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宁玉兮一边付钱一边很自然地解释道:“带回去跟朋友一起吃的。”
两人穿过广场,说说笑笑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同伴有家人来接的,但她每次都会跟宁玉兮一起到公交车站等候。
广场边缘,一群骑摩托车的混混手里夹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冲她们吹口哨,嘴巴里说着不干净的话。
两人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
混混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们,骑着摩托车绕到她们面前,猝不及防被拦住去路,宁玉兮和同伴拉紧了手,往另一边走去,又被拦了下来。
“跟你们打招呼呢,没听见?”一个染灰发的男生开口道,他穿着黑色皮衣,衣服上挂着各种各样鸡零狗碎的链子,瘦瘦高高的。
宁玉兮认出他,他是韩梓豪,她的小学同学。听认识的人说,他没考上高中,读了一年职校就出来混社会了。
韩梓豪明显认出了她,咧嘴笑道:“这不是大画家宁玉兮嘛!”
“豪哥你认识啊?”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黄毛挤眉弄眼地说。
韩梓豪斜他一眼:“废话,我不认识,我拦她干嘛!”他转而对宁玉兮说:“喂,宁玉兮,我刚刚叫你你没听见?”
宁玉兮心里有点慌,但她不能露怯,也不想在这个她极为讨厌的人面前露怯,想着一会儿李思思的家长就来了,她镇定下来,淡声道:“没听见。”
韩梓豪听见她的回应,通体舒畅,定定地盯着她:“你要回家是不是?正好,我送你一程。”
宁玉兮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一点距离:“不用了。”
韩梓豪轻嗤一声:“你是不是瞧不起人啊,宁玉兮!我记得你小时候挺横的,怎么现在横不起来了?”
宁玉兮没回答韩梓豪的话,也没看他一眼,她看向对面的广场,附近人很多,只要她喊一声,也许就能把人吸引过来。
李思思在旁边瑟瑟发抖着,宁玉兮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慰着。
旁边的混混嘲笑道:“人家都不带搭理的!”
“豪哥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人家可是好学生呢,怎么会看得上你!”
狐朋狗友你一言我一语地损道,韩梓豪当即不乐了,靠近宁玉兮,自信满满地说:“宁玉兮,我追你干不干?我长得也不差吧。”他摸了把灰色的头发,宁玉兮突然想起来那天在河边看到那对亲嘴的情侣,好像就是他。
宁玉兮:“……”
身后的几个混混发出一阵哄笑。
闻到他身上有股浓烈的烟草味,很呛鼻,很反胃,她生硬地从嘴里拽出一句话:“你让开!”
韩梓豪无赖道:“我让开你就答应我?”
“我不喜欢你。”
没说讨厌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
韩梓豪冷笑一声:“呦呵,没事,我喜欢你就行了,我知道你家在哪儿,我会追到你答应我为止。”
宁玉兮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心里,她紧紧盯着对面商铺一个正在看热闹的老板,希望他能出来帮她们一下。
商铺老板原本只是想看看热闹,注意到少女求助的眼神,立刻明白是什么情况,他站起身,走出来大声嚷嚷:“堵在这干嘛呢!”
这一大声,很快把路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众人一看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被一群混混围着,纷纷训斥着几个十几岁的小混混。
韩梓豪觉得有点丢人,骑上摩托车,最后看了宁玉兮一眼,瞥见她眼里嘲讽的笑意,一边生气一边心动:“宁玉兮,你等着吧。”
艺术班下课通常比学校晚自习下课早,宁玉兮回到久巷时,程池还没有回来,她站在门口的路灯下等他。
程池骑着自行车穿进小巷,远远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他捏进车把,停在她面前。
“怎么不进去?”他一只脚抵在地上。
宁玉兮有点懵:“门锁的呀。”
程池说:“没锁。”
他张手把铁门推开,让宁玉兮先进屋,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不锁门啊?”
“习惯了。”程池把车停在院子里,“以后你等我的话,直接进来吧。”
宁玉兮不放心道:“还是锁一下吧,一个人住不太安全。你给我一把钥匙就可以了。”
程池微微笑道:“好啊。”
“我买了点烧烤,一起吃吧。”
宁玉兮刚走进屋,一只小黑猫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吓了她一跳,她条件反射尖叫一声,向后一缩,程池把灯光打开,她低头一看,是巷子里那只小黑猫!
“小黑怎么在这儿?”她惊讶道,“偷溜进来的吧。”
程池弯腰把脚边的小黑猫拎起来,轻轻扔到沙发上,不咸不淡地说:“我养了它。”
宁玉兮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了程池一眼:“你还是这么喜欢小猫,我记得你家以前就养了一只小蓝猫。”
“嗯,那只小猫有个名字叫……”程池顿了顿。
“叫嘻嘻!”宁玉兮替他说了,她笑道,“和我的小名一样!”
程池默默地“嗯”了一声。
宁玉兮咬下一口土豆片,席地坐在程池家的地毯上,跟程池聊着天,她把今晚买烧烤遇到韩梓豪的经历说了一遍,本意是当笑话聊的,程池却正色起来。
他把烧烤欠放下,重复了一遍:“韩梓豪?”
宁玉兮擦了擦嘴:“你忘记了?就是小时候那个经常惹是生非的男生,你还教训过他呢……”
提到这个,宁玉兮心里有点不舒服,程池当年就是在打了他之后,才突然消失的。
她放下手里的鸡翅,问:“程池,那时候婷姨把你带走是因为你在学校打架,她担心你学坏吗?”
程池沉声道:“不是,她不是因为我,而是那个男人。”
“颜叔叔吗?”宁玉兮脱口道,“婷姨现在还跟他在一起吗?”
有那么一瞬间,宁玉兮仿佛看见程池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陌生的情绪,眨眼功夫,又恢复成淡漠的样子,她怀疑那让她心脏骤停的眼神是她的错觉。
程池轻声道:“还在。”
宁玉兮知道程池不喜欢颜景荣,从他回来到现在没提过婷姨和颜景荣的情况,宁玉兮多少感觉得出程池跟他们似乎闹得很不愉快。
宁玉兮转向电视机,里面正放着一场足球比赛,她突然想到什么,仰头问他:“程池,你为什么不喜欢踢足球了呀?”
程池喝了口可乐:“很久没踢了,就没那么想踢了。”
没有那么想踢,也不是不喜欢踢。到底是为什么呢?
程池似乎很少跟她把话说清楚过,宁玉兮也没有过多询问,她和程池虽然小时候无话不说,但他们现在都长大了,这么多年不见,熟悉和生疏并存,常常给彼此形成一种若即若离的情境。
程池敛目道:“玉兮,之后你上完培训班,让李叔去接你吧。”
“没事啊,我那边乘公交附近都有店铺,不会有什么事。”宁玉兮说,“而且韩梓豪那胆子也做不出什么。”
程池没说话。
宁玉兮以为自己说服了他,结果第二天李叔还是来接她了,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培训班的,她只跟程池提过名称,并未说过地址。
接下来的日子,李叔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到培训班接她,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腼腆地对李叔说:“李叔,你如果有事的话,可以不用来接我,从这里坐公交车回家也就十几分钟。”
李叔说:“没事,少爷最近都骑自行车上学了,接你跟接他是一样的。”
宁玉兮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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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梓豪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纠缠,一天上学早上,他骑车摩托车拦住了宁玉兮的去路。
当时,程池比她往前多骑了几米,韩梓豪没注意到他,堵住正在滑滑板的宁玉兮:“这几天躲得挺勤快的嘛!要不是我起那么大早,还遇不到你!”
宁玉兮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程池听见动静,扭头,骑着自行车冲过来,他盯着韩梓豪看了两秒,平静无波的眼里浮现出厌恶的情绪。
早上六点过几分,天色蒙蒙亮,四周人少。
韩梓豪眯着眼,也很快认出眼前人是谁,尽管程池比他高很多,他也不惧,嚷嚷道:“怎么?你她男朋友?”
程池似乎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有接他的话茬,看他的眼神很淡,像是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老鼠。
韩梓豪眼神幽暗,心里燃气嫉妒的小火苗,凭什么这俩人都这么光鲜亮丽,他用舌头顶了顶腮,流氓道:“那你得看好了,说不定哪一天就睡别人怀里了。”
程池面无表情地顿住,眼神阴冷地看他,警告道:“你最好离他远点!”
韩梓豪这么些年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架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挑衅道:“程池,我记得你还欠我一架,要现在解决吗?”
程池微眯着眼,冰冷的视线俯视韩梓豪,轻轻吐出三个字:“你试试?”
他脸上没有狠厉的神色,语调也没那么凶狠,偏偏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威压。
宁玉兮怕程池真和他打起来,对韩梓豪怒目而视:“我爸爸就在附近的诊所,你再烦人,我就让他出来教训你。”
韩梓豪总归还是怵程池的,程池比他高大很多,就算他身经百战,真打起来,还不一定对付得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夹着尾巴认输吧。
他冷哼一声,下战书:“程池,你这么有能耐,周六晚上在对面那栋废弃大楼,咱俩把当年的事情一并解决了?不来的是懦夫!”
宁玉兮拉着程池的衣袖:”别管他,我们走。”
程池也没打算应他,骑着车跟宁玉兮一起离开。
韩梓豪又道:“如果你不来,后果自负。”
韩梓豪嫉妒得要发疯,凭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过得这么好,还有光明的未来。
他握紧了拳,发誓一定要让程池为他刚才居高临下的表情付出代价!
远离了韩梓豪,宁玉兮滑到程池旁边,看着他的侧脸,语速飞快地说:“程池。你别把韩梓豪的话当回事,他绝对不是想和你单独打架,他肯定会叫帮手的,你可不能去……”
程池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
宁玉兮松了一口气。
眼见还有三天程池生日就要到了,就在下周一。宁玉兮一直在想该给他准备什么生日礼物,思来想去还是给他买了个足球。
她希望程池能参与到体育课中来,通过足球找回过去的状态,说不定这样他能开朗些。
结束艺术培训班,她用零花钱去附近商店买了一个足球,李叔来接她,看见她手里的足球,讶异道:“玉兮,你还会踢足球啊?你这小姑娘还挺奇的!”
宁玉兮坐在后座,被李叔逗笑了,解释说:“不是的,李叔,这是给程池的生日礼物,下周一不是他生日了嘛!”
李叔愣了愣,说:“哎哟,你得白买了,少爷他踢不了足球了啊。”
宁玉兮忽然想起之前李叔说的那句“少爷腿不方便”,她怔了怔,试探地问:“李叔,您上次说程池腿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啊?”
李叔愣了愣,回想了一下,似乎没想起来宁玉兮说的是哪次。
但他知道宁玉兮问的是什么,他奇道:”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呢?”
宁玉兮懵圈道:“什么?”
李叔兀自叹了口气,心直口快地说:“嗐,少爷腿残了!很严重的腿残,玉兮啊,李叔看你乖,跟你说呢就是想让你平时多关心关心他,他其实很在意这事儿的,希望你能帮助他正视这个问题,哎……”
宁玉兮为之一怔,腿残?腿残是什么意思?明明程池能走能……
怎么会呢?明明挺正常的啊!
“他的腿怎么了?”宁玉兮嘴唇麻木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