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６）的走廊成了其他班同学的聚集地，爬窗户上看的，搁门边儿看的，大胆一点的还直接走进班级里跟他打招呼的。
教导主任偶然路过，扯着嗓子大喊道：“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六班风水养人啊，来这儿吸吸灵气？没事干都给我去操场跑两圈！”
同学们一哄而散。
教导主任往教室里瞥了一眼，六班的学生早已安分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来都来了，他顺势走进去视察一番，走至程池桌旁，临时起意似的，敲敲他的课桌：“程池，出来一下。”
程池在众人的目光下随他走至走廊上。
教导主任抬头看着他，道：“你之前都是在国外上学的，国外的教学跟国内不太一样，我呢都跟你班主任和科任老师沟通过了，在学习方面对你不作太多要求。不过在其他方面，比如说纪律啊，老师布置的任务啊，跟其他同学都是一样的，你尽快适应，平时多跟同学交流交流。放平心态，别太在意那些目光，过几天看习惯了就没好很多了……”
程池不失礼貌地颔首道：“嗯我知道，谢谢老师。”
声音不大不小，语调平稳，整体气质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少年老成无疑是很受长辈的欣赏和尊重，教导主任果然就对这个长得出奇好看的小孩多了几分高看。
程池情况比较特殊，学籍没有转入江城高中，只是作为借读生来到这里就读，原本对他也没什么要求，不是个纨绔富二代教导主任就谢天谢地了，今日一看这少年气质还挺不一般的，直觉是个做大事的料子。
教导主任欣慰地点点头：“行，也没别的事，你先回教室吧。哦对了，校服购买曹老师跟你说了吧？”
“嗯，已经处理好了，过两天就到。”程池回道。
彼时，宁玉兮正在办公室里接收着曹老苦口婆心的教导，耳朵里不时传入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教导主任和程池的谈话。
她这次模考数学成绩实在惨不忍睹，作为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曹老自然不会放过她，在第三节数学课下课后她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玉兮啊，化学都能学好，怎么偏偏数学学不好呢，是不是对曹老师有意见啊！”曹老师幽默地嗔怪道。
宁玉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数学真的有点难，曹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曹老师笑道：“算了，不为难你了，你现在好好搞艺考吧，你现在的文化分保持住的话是能考上一本院校的，走艺考这条路更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还是得多做准备，不能满足于现状，你现在晚自习的时间都耗在了艺考上，所以只能白天多花一点时间搞搞文化成绩，数学进步空间还很大，有什么不会的及时问同学问老师。”
宁玉兮听话地点了点头。
回教室，程池已经坐回位置，他的位置正对着后门，宁玉兮从后门一进去就能清楚地看见他。
程池一身清爽的运动服套装，一双修长的大长腿无处安放，一条屈在桌子底下，一条伸在过道。
下午五点，太阳西斜，染红了整片天空，斜阳从窗外透进来，晕染他的黑发，微风习习，掀起他的刘海，露出眉骨。
他修长的手握住水杯，仰头喝水，注意到门边有个身影进来，余光与宁玉兮的目光接触到。
宁玉兮下意识回避了一下，下一秒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懊悔，她应该笑一下的，不然程池可能真的以为她不记得他了。
哎，下次吧，下次一定。
她从程池桌前走过，少年漫不经心缩回过道上的长腿。
距离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还剩五分钟，今天做的是生物小卷，生物小测是最轻松的一门，大家写得都很快，还没下课就开始交试卷了。
宁玉兮听见齐光文在班里大喊：“程池，走，去食堂吃饭去。”
宁玉兮很遗憾今天又没能单独跟程池说上一句话了，收拾书包，准备往艺考培训班赶去。
她跟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学说“拜拜”，转头还没跨出后门，迎面差点与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撞上。
程池收得及时，身子微微往后一仰，避免了碰撞。
风带起一阵好闻的清香，清凉的薄荷味，沁人心脾，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宁玉兮的心脏砰砰直跳，头脑发懵，也许是距离太近，程池的身形比她印象中的又高大了几分，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大概是因为她平视的范围只能看到他的脖子，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她再度忘了打招呼的事，只想赶紧离开。她和他堵在门边，她往右边他往右边，他往左边她往左边，来回僵持了三个回合。程池干脆站定在一边，等她先走。
教室外齐光文和几个男生在起哄，宁玉兮讨厌这种起哄声，忽然来了勇气，抬眼看向程池，主动大方地和他打了招呼：“你好啊，程池。”
程池低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阴影，看着宁玉兮明亮澄澈的杏眼，心脏猛抽了一下，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不失礼貌地回了句：“你好。”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宁玉兮却莫名听出了一种来自他的认可，也许是他的语气温和了一些，是礼貌也是配合。
宁玉兮指了指他旁边的缝隙：“那我先过去了？”
程池后退一步，宁玉兮走出教室，转头朝程池挥了挥手：“再见。”
跑进楼梯口时，她听见齐光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哎程池，你还记得宁玉兮不？她小时候可喜欢你了。”
宁玉兮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种很想跑回去把齐光文的舌头拔掉的冲动。
晚上，宁玉兮从艺考培训班回来，轻快地乘着滑板从一盏又一盏路灯下一晃而过，影子被拉长又缩短。
秋天的夜风又凉又湿，扑打在脸上，是那样舒适。
她耳朵里塞了长线耳机，放着英语听力，心血来潮她会给自己放一首好听的歌曲，哼着歌儿在空旷的街上花式滑滑板。
滑板摩擦着不平整的石砖路，速度渐渐慢下来，她晃眼看见河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再旁边是一对情侣在亲嘴，两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男生染着灰色头发，抱着女生坐在河边啃。
宁玉兮表情见怪不怪，耳朵却不自觉发红，飞速朝前滑去。
紧接着，滑板速度又一次慢下来。
巷子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宁玉兮还没确认，脚先一步跳下滑板，慢慢向前滑行。
程池靠着路灯，单肩背包，一只手扶着书包袋子，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
只有他一个人。
像没有同伴的丹顶鹤，赏心悦目却处处透着孤单和落寞。
宁玉兮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她，滑板的噪音离他越来越近，他似乎抬了一下眼，视线落在前方，她所在的地方。
他没有主动叫她。
宁玉兮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叫她，但她不是特别在意，看见他出现在小巷的那一刻，她的心情仿佛沐浴在和煦的暖风中，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没来得及想太多，直接跃到程池面前，活力满满地喊道：“程池！你在等我吗？”
夜很静，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少女声音清脆，带着点天真和玩笑的意味儿，笑容可掬。
程池漆黑的眼睛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纯粹而简单的笑容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低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嗯”。
是默契吗？
宁玉兮受宠若惊，同时心脏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一抽一抽的，酸酸胀胀的，空气里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和程池还会成为朋友——她头脑中的第一反应。
“你回来了！”宁玉兮感慨了一句。
程池：“嗯。”
“欢迎回来！”宁玉兮又忍不住感慨一句。
程池：“嗯。”
宁玉兮很想问一句“你还走吗”，但她咽了回去，不知为何，她直觉程池一定还会离开，或许是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之后，也或许是高考结束……
不管是哪一天，现在都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婷姨也回来了吗？”她好奇地盯着久巷尽头的独栋张望着，里面依旧没有灯光。
程池嘴唇微启：“没有。”
“那你以后一个人住这儿？”宁玉兮亮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他低头道：“嗯。”
宁玉兮羡慕地说：“那你自由的时间可比我多了呀！”
程池再次笑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与他身上的运动服更加适配了。
宁玉兮看得有点呆了，这一笑，横亘在她和他之间的生疏感瞬间消失了，程池还是原来那个程池，即使他现在给人一种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他的心里也许是把她当很重要的朋友的。
她发现自己突然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程池低沉的嗓音问出了关于她的第一个问题：“你晚上不上晚自习？”
宁玉兮与他一起并肩朝久巷走去，巷子到程池家的这截路没有路灯，仅靠几户人家的灯光影影绰绰地照路。
听见程池主动问话，宁玉兮兴奋地往滑板上跳了一下，话也变多起来，手舞足蹈地对他说着：“嗯，马上要参加艺考联考了，这段时间都在上艺考培训课，别提有多烦躁了，我发现任何东西只要跟考试有关就很难让人喜欢，我差点就要说我讨厌画画了。”
程池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接着问了一句：“晚上一个人从培训班乘滑板回来不害怕吗？”
宁玉兮摇摇头：“其实还好啦，我从那边乘公交回来的，从公交站到巷子也就一百米左右，而且到处都是路灯和商铺，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站在程池家门前，全程都是宁玉兮在讲话，话匣子打开再也收不住。
程池靠着墙，正对她，听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各种各样的事，他听得很专注，脸上挂着笑意，偶尔给予回应，幽深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少年少女的影子铺在地上，像一幅美丽的画卷。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说了十多分钟的话。
宁玉兮最后抛出一个问题：“程池，跟我说说你的事吧？”她的声音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