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程池和韩梓豪结下梁子后，韩梓豪就越发明目张胆地表达着对程池的不满，只不过他从来不敢直接找茬儿，只会暗戳戳搞一些小动作，比如在公共场合阴阳怪气。

中午到食堂吃饭，程池跟着宁玉兮和苏叶一起坐到女孩堆里。他坐在最外侧，宁玉兮和苏叶坐在他旁边，对面是一堆陌生的女生，叽叽喳喳，眼睛瞅着他说悄悄话。

程池第一天就察觉到了别扭，但为了顺宁玉兮的心意，他强忍了下来，选择无视这些异样的目光。

直到被韩梓豪大着嗓门嘲讽：“怎么会有男生爱跟女生一起玩啊？还跟女生一起吃饭！你们说这种人是不是变态啊！哈哈哈哈！”

程池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反胃感，连饭都吃不下去。

宁玉兮斜着眼瞪韩梓豪，低声对程池说：“别管他！”

“说什么啊，明明是和他小女朋友一起呢！当然舍不得离开小女朋友喽。”又有人起哄道。

“呦呦呦——”同学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回轮到宁玉兮涨红了脸，她甚至不敢再看程池一眼。

苏叶瞪了一眼：“他们真烦。”

宁玉兮没有意识到，程池需要自己去适应新学校的环境，她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作他的“向导”，觉得自己就应该时时站在他身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出这其中的别扭。

苏叶其实认为程池更应该和男生一起玩，但受宁玉兮的思维影响，她也觉得程池就该跟她们一道的。

后来，是程池自己做出来改变。

尤其是开学两个星期老师调换座位，宁玉兮的位置和他相距甚远，程池开始和班里的男生一起行动，吃饭、跑操、上体育课……他有了新的朋友。

冯雪婷在程池开学两天后，就调整了工作时间，她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准时来到学校门口接他，偶尔会让程池的家教老师赵毅恒来，放学一起回家的理想早就不存在了。

宁玉兮担心程池会忘掉他第一个朋友，所以总会跑他面前刷存在感，后来因为老是会被他身边的男生烦到。

程池和一群男生说说笑笑从宁玉兮和苏叶的面前走过，宁玉兮甚至能听见其中一个提到她的名字，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随后程池说了一句“没这么说”。

宁玉兮看不懂男生的友谊，程池和齐光文他们也才认识了两个星期左右，就玩得比她和苏叶还要熟。

体育课上，女生们一边跳皮筋踢毽子，一边偷看着操场上跟男生们一起踢足球的新同学，宁玉兮偶尔也会关注。

“宁玉兮，你是不是和程池是男女朋友啊，我听说你们放学也是一起的？”有女生问她。

十一岁的小朋友大多有了性别意识，会学着大人样谈论谁喜欢谁。

宁玉兮反应迟钝，如果没有人提醒她跟男生在一起玩，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俩是不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她绝对不会往那方面想。

不过，一旦有人提，她就会忍不住脸红，觉得尴尬，不知所措，她着急地解释道：“不是啊，怎么可能，程池跟我一起玩，是因为他从外省搬到这边来跟谁都不熟，他家就在我家隔壁，邻居关系，不信你问苏叶。”

她一口气解释清楚，希望这些“流言蜚语”不要影响到她和程池的友谊，她还指望假期多一个朋友陪她一起玩滑板，消磨时间呢。

苏叶没有参与跳皮筋，安静坐在一旁看书，她其实也不太理解为什么班里同学喜欢八卦宁玉兮和程池是不是男女朋友，明明大家年纪都还这么小。

她帮宁玉兮解释道：“是啊，兮兮和程池在暑假就认识了，因为家住得近，在一起玩而已。”

还未到青春期的小女生们心思都比较直接，既然当事人否认了，自然就不会再八卦了。

宁玉兮松了一口气。

操场那边传来男孩子们的欢呼声，把女生们的目光吸引过去。

热烈的阳光下，程池迎着风肆意奔跑，追赶前方一只足球，用力将足球踢飞出去，足球在空中飞出傲人的弧度。

成功将球传给队员，他小碎步在原地跑了半圈，不拘小节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露出光洁的额头。

和程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宁玉兮还没见过这么活力四射的他。

她似乎在这一刻才深刻地意识到，程池或许跟是大多数男孩一样的。

她想起了他房间里的那只足球，他说不定是个很爱踢足球的男生。

滑板不适合他，操场才是他的主场。

宁玉兮的脸莫名其妙红了一瞬。

她隐约感觉到，这跟她平时脸红不太一样。

宁玉兮从来不敢在冯雪婷在家的时候去找他，周末下午，她从妈妈的画室回来，乘着滑板蹿进小巷，抬眼总能看见窗户里的程池，他们默契地打着招呼，宁玉兮偶尔会向他展开自己新画的画。

在学校，程池经常会在韩梓豪戏弄她的时候，为她出头，把韩梓豪气得咬牙切齿，单是这点就足够让宁玉兮坚信程池是把她当朋友的。

十一岁的程池对宁玉兮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也许意味着一个永远保持新鲜感的朋友。

她永远对他产生好奇，同时对成为他最好的朋友有着一种奇妙的执着。

宁玉兮抱着程池家的小猫咪爱不释手地撸着，程池坐在她面前折纸。

“程池，你以前的生活也是这样的？每天都待在家里？”宁玉兮好奇地问。

程池长长的眼睫轻扇，摇了摇头：“不是，以前需要学的东西比现在多很多，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待在学校里。那时候妈妈管教我还没那么严厉，大多是时候小芳阿姨在照顾我。”

“小芳阿姨是谁？”

“在家里帮忙做事的阿姨。”

宁玉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和你妈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我爸爸死了，对妈妈的打击很大，她跟我姥爷也就是她的爸爸闹了矛盾……”程池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才带着我来这儿生活。”

宁玉兮同情地看着他：“你平时闷在家里难不难受呀？你可以跟你妈妈商量商量，让她允许你完成作业之后出去玩。我爸爸管我也管得很严，但他就从来不会不让我出去玩，就算他不让，我也会自己偷偷溜出去的。”

程池没说话，很快，他摇摇头说：“其实妈妈给我报的课程很多，你周末去画室的时候，我也在别的地方学习。”

宁玉兮惊奇道：“你还在学初中的课程？好厉害，你以后肯定会去少年班。”

程池沉思道：“不止课本上的东西，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比如呢？”

“比如钢琴、足球、礼仪课之类的。”

“钢琴？你还会谈钢琴？”

程池吃着宁玉兮带来的零食，不在意地点点头：“嗯。”

宁玉兮满眼期待地说：“我相信等你们在这儿住的时间长了，你妈妈就会允许你出来玩了，到那时，你可以让她给你买个滑板。其实我感觉你妈妈也没有那么可怕呀，她可能还不适应我们这边的生活，所以不愿意让你出去交朋友，害怕管不住你，她也许不知道你其实很好管的。”

女孩清瘦的脸颊展露出一个积极向上的笑容。

程池轻轻笑了笑：“是吗？”

为了让程池相信她的话，她决定做一次试验。她在程池家多待了一会儿，刚好遇见冯雪婷回来，鼓起勇气对冯雪婷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阿姨好。”

她不确定冯雪婷会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小孩，如果她是三好学生的话，说不定可以更勇敢一些。

冯雪婷愣了愣，回应了这个眼熟的女孩的问好，看向赵毅成的眼神有些不解。

程池心里很紧张，生怕母亲说以后不许宁玉兮到他家来这样的话。

赵毅恒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帮程池找了个借口：“婷姐，这小孩是阿池的同学，住隔壁的，挺乖的，她来请教程池作业，我就让她留下来了。”

冯雪婷清冷地点点头，对赵毅恒说的这件事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介意，甚至没有训斥程池没有认真学习。

程池惊喜地朝宁玉兮投去一个眼神，宁玉兮也默契地跟他相视一笑。

-

不需要宁玉兮时刻跟着的程池在学校交到了很多朋友，他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女生们对他无条件友好，也能让平时喜欢在课间追逐打闹的男生停下来听他说话。

这大概也是韩梓豪看他不爽又不敢招惹他的原因之一。

课间，宁玉兮和苏叶上完厕所回来，遇见程池和一群男生倚靠在走廊说笑。

宁玉兮注意到围在程池身边的这些人里甚至还有隔壁班的小霸王李帆。

李帆可是出了名让老师们最头疼的学生，跟韩梓豪差不多，喜欢拉帮结派在学校里混日子，宁玉兮不知道程池怎么会跟他玩到一起。

“喂，程池，听说你踢球很厉害，今天下午体育课，咱们组个队去跟六年级的踢？”李帆跟一个同学勾肩搭背，过来找程池搭话。

程池没什么架子，自来熟地说：“行，人找齐了吗？”

李帆点点头：“加你一个就齐了，这次人基本上都是校队的。”

程池亮了亮，嘴里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可以。”

李帆学着大孩子的模样咧了咧嘴：“那就这么说定了。”

宁玉兮拉着苏叶从他们面前走过。

一个男生开玩笑道：“宁玉兮你偷看什么啊？”

周围的男生纷纷起哄。

宁玉兮脸红得像苹果，突然被这么多人围观，不免惊慌失措。

她对那个起哄的男生怒目而视：“我没偷看，我正大光明看的。”

“哦哦哦——”男生们的起哄声更大了。

李帆接过话茬，继续发酵这场闹剧：“正大光明看谁啊？”

宁玉兮冷冷地说：“反正不是在看你。”

“谁不知道你在看程池啊。”李帆鄙视地嘲笑道，“看程池的又不止你一个，偏偏你最凶！”

宁玉兮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一样，被人当面嘲笑，难堪又无措，气冲冲地抓着苏叶往教室里跑，把那些笑声甩到身后。

“别理他们。”苏叶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她自己也被围观得面色通红。她比宁玉兮还害怕遇到那种情况。

李帆闹完宁玉兮，又来闹程池：“你班宁玉兮听说是个画画高手？哎，她有没有送你一副画表白啊？”

程池沉默了一下，神情淡漠地说：“她不喜欢我。”

一旁的齐光文插了嘴道：“怎么可能啊，她喜欢你不是全班都知道吗？她上次不是为你出头，还老是来找你说话。班里偷偷喜欢你的女生这么多，也就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竟然觉得她不喜欢你？”

十一二岁的男孩，对这种话题也是聊得不亦乐乎。

风掀起程池额头的碎发，他双手交叠放到后脑勺，身子微微往后一仰，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说：“我们下午踢全场的？”

“当然了。”李帆插了句嘴，“一队十一个人，还有队服呢，不过是旧的，你自己带了队服没？”

程池说：“带了。”知道今天要上体育课，所有他特意带了队服和足球鞋。

冯雪婷向来不让他碰这个碰那个，但却从不反对他踢足球，原因是她认为这能帮助他锻炼身体。

五六年级的友谊赛在下午第二节体育课拉开序幕，女生们踢毽子玩皮筋的兴趣都没了，纷纷往足球场上跑。

绿茵场上，程池穿着他的蓝色队服，套上护膝，还换了专门的足球鞋。他无疑是足球场上最耀眼的风景线。

比赛开始，两个年级的男生女生都站操场外围为运动员们摇旗呐喊，宁玉兮也不例外。

她的视线起初都在那颗被众人踢来踢去的足球上，随之转移到了程池身上，因为他总能拿到球。

比赛进行了五分钟，没有一方进球。

程池一个滑铲，成功从正在防备他的男生脚边夺走了足球，速度快得惊人。他带着足球在绿茵场上狂奔，足球好像被他稳稳吸住似的，哪怕他跑得飞快，也能将其控制住。

宁玉兮心提到嗓子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成功过掉了两个人，然后一脚射门——

球进了！

全场尖叫起来。

程池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跟队友们拍掌。

比赛还在继续，程池接连又进了两个球。然后他就被六年级一个高个子男生盯上，被故意撞了好几次肩膀。

足球再度传到程池脚边，高个儿男生挡在他前面，瞅准机会，猛地踹到他的脚踝。

程池声音卡在喉咙里，跌倒在绿茵场上，像台被损坏的无声机器人。

众人一片哗然。

周围的同学纷纷吐槽。

“六年级的那个男生我看到他撞了程池好几下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

“程池进了三个球，肯定把他嫉妒疯了。”

宁玉兮听着同学们的吐槽声，冲到绿茵场上，她跑得快，站在最前面，想去扶他，但程池已经被齐光文扶起来了。

他眉头紧锁，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强忍着疼痛，他头发汗湿，大滴大滴的汗珠从白皙的脸上滑落。

宁玉兮愣愣地定住，没意识到他们要往这边走，一个男生不耐烦地对她说：“同学你让开啊，挤在这儿干嘛！”

宁玉兮霎时红了脸，慌乱地让开。

程池疼得咬牙切齿，对那男生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凶。”

程池的脚踝受伤，送去医务室之后，又被他妈妈带走了。

下午放学，宁玉兮在便利贴上记下今天的家庭作业，准备去程池家里找他。

她鼓起勇气敲响了程池家的门。如果是之前她肯定害怕跟程池的妈妈说话，但两天前，冯雪婷对她的态度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觉得她是被许可去找程池的。

门打开，身材高挑的漂亮阿姨出现在她面前，她仰起冒汗的小脸，怯生生地叫道：“阿姨好！阿姨，我是来给程池送家庭作业的。”

冯雪婷果然没有反对她来家里，轻声对她说：“进来吧，玉兮。”

宁玉兮受宠若惊，没想到冯雪婷记得她的名字，换上她递过来的拖鞋，在玄关处探了探头，发现客厅和餐厅处都没有程池的身影。

程池的妈妈在她身后说：“程池在房间，你可以上去跟他说。”

“好的！”宁玉兮快步跑上楼梯，“嘻嘻”追在她身后，很快又超过了她，抢先她两步跑进程池房间。

他听见程池在房间里叫了声：“嘻嘻。”

宁玉兮的脑袋从门边探进来，她叫了他一声：“程池！”

程池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在对面的书房，他一只手正揉着小猫的脑袋，听见宁玉兮的声音，他抬起头，眼睛一亮：“宁玉兮！你怎么来了？”

宁玉兮走进他的书房，闻到一股木质的沉香：“当然是来给你送家庭作业的呀！”

“谢谢。”他心情还不错，开玩笑道，“可是你为什么偏偏给我送家庭作业，我还以为今天可以不用写作业了。”

宁玉兮不客气地坐到程池书桌前的转椅上，嘻嘻笑道：“你不是大学霸吗？那点作业难得倒你？”

“难不倒也不想写呀！”他接她的话茬，接着问，“我妈妈还在下面吗？”

宁玉兮点头回道：“在的，好像在做晚饭。”

程池松了口气：“太好了，她应该不会上来。你今天画了什么画，我看看？”

宁玉兮低头翻找书包：“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瓶可乐，给你——你应该很少喝到这个吧？”

程池伸手接了过来，面色犹豫。

宁玉兮机灵地说：“没关系的，你妈妈现在也没在这儿啊！你偷偷喝一次也没什么，这又不是酒，没有酒味儿。你喝两口，剩下的我带走就行了。”

“你带走会喝吗？”程池拧开瓶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会啊，丢了多可惜。”宁玉兮不假思索地说，她翻找出自己今天画的画，展开凑到程池面前，“看，好看吗？”

程池嘴没碰瓶口，仰头灌了一口可乐，冰凉可口，满眼惊喜。

宁玉兮笑着问：“好喝吗？”

程池若有所思地说：“嗯。但是你把它不该带来给我喝，因为喝过之后就容易忘不掉了。”

“没事，以后你想喝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买啊。你看这张画怎么样？小心点拿，这是我准备送给苏叶的生日礼物。”

他接过宁玉兮的油墨画，勾勒的是一个女孩的脸，主色调墨绿，五官和神韵像极了一个人——苏叶。

“苏叶的生日要到了？”程池问。

“是啊，这个星期五，你能出来吗？我们可以去苏叶家玩。”

“可能不行。”程池突然起身，往身后的书架巡视一番，抽出一本崭新的书递给宁玉兮，“这是我送给苏叶的礼物，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一下吧。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二十一，过了生日就十一了。你呢？”

“这么说，我只比你大一个月，我十一月二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