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自找空位插入人群中。宁玉兮的轮椅不知被谁推倒了最靠在最左边的沙发旁，侧边就是程池的位置。
莫杰他瞟了眼宁玉兮，开了句玩笑：“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搞才艺表演的呢！”
莫杰是宁玉兮的老同学之一，跟她关系向来不赖，自从高三那年跟她表白被拒之后，两人就很少说过话了。
现在关系正常了许多，许是长大了，过去的事也都忘了，说话就不感到别扭了。
宁玉兮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们是真以为你们在这边举办舞会啊！”
苏叶附和道：“没错。”
顾言宝心虚地摸了摸头发：“是我忽悠她们穿的啦！谁知道只是简单的同学聚会呢？”
“大小姐没参加同学聚会？”齐光文调侃道。
顾言宝：“住嘴吧你！”
张铭恩嘲笑道：“你仨这智商也不是不能干出这事儿，哎，苏叶，你不是大学霸吗，怎么智商也不在线啊！智商是不是被某人拉低了——哎呦，别掐了别掐了！”
张铭恩被顾言宝掐得歪七八钮，连连求饶，笑闹声不断。
“你腿怎么了？”王琪钰突然看着宁玉兮问。
宁玉兮受宠若惊，自来熟地回答她：“滑滑板摔了一跤，不过还好，就是小腿骨折了。”
“好点没。”她礼貌地关心道。
宁玉兮笑着点点头：“嗯，好多了，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拆石膏了。”
她和王琪钰的关系不好不坏，以前虽然同在一个班，但两人的社交圈子不一样，跟对方交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会儿面对她的搭话，宁玉兮表面从容不迫，内心却是很拘谨，有些莫名的紧张。
服务员敲门进来，又送进一桌吃食几箱酒，大家吃东西的吃东西，K歌的K歌，聊天的聊天。
包厢里暖气很足，顾言宝已经很不拘小节地把外套脱了下来，露出光洁的手臂。
宁玉兮虽然也闷得发慌，却没勇气把羽绒服脱下来，她做不到像顾言宝那样完全不顾忌那些男生的奚落。
苏叶跟她的想法一样，她也没把外套脱下来。
齐光文不怀好意地对宁玉兮和苏叶笑道：“你俩怎么不把外套也脱下来，穿都穿了，不展示展示怎么成啊！”
张铭恩替她俩反驳了一句：“光文你正经点，人苏叶和玉兮都有夫之妇呢！”
“有夫之妇才好玩啊，你说是吧程池？”齐光文翘着二郎腿，旋身大喇喇地询问程池，急于寻求认同的样子。
程池漫不经心把一张扑克弹到他脸上，冷冰冰地嗤笑一声：“那是你的癖好。”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宁玉兮稳稳回击道：“我说齐光文，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吗？”
此句一出，大伙儿嘲笑的对象纷纷转向了齐光文。
笑闹了一阵，大家又开始东拉西扯地聊天。
“你会唱歌吗？”
宁玉兮百无聊赖翻着桌上的大冒险牌面，听见王琪钰在和程池聊天。她嗓音温柔，满眼期待地问他。
“不会。”程池声音微沉，回答得很直接，语气却很平常，不失礼貌，态度温和，甚至没有了强烈的疏离感。
“啊，好吧。”王琪钰失落地哀嚎了一声，声音很轻，“那你想听什么，你点我来唱。”
“你唱你会唱的吧。”程池说。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王琪钰不依不饶地问。
程池没回答，扯了扯袖口，缓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人高马大，压迫感十足。
王琪钰不明就里，总感觉他随时要准备生气似的，就因为多问了几句话？
”我去趟卫生间。”程池这么说着。
王琪钰顿了一下，继而莞尔笑道：“哦，好的。”
程池侧身从宁玉兮身后擦过，衣服布料扫到了她的脖颈，凉嗖嗖的。
“来来玩游戏！还有谁要玩——”齐光文大声喊道。
有人坐下，有人离开，桌前围了七八个人。
顾言宝问：“玩什么游戏？不会真是扑克牌吧？”
“怎么，瞧不起扑克牌啊，为了照顾你们女生，都没强制让你们喝酒了，输了要么喝酒要么玩大冒险去，就这么简单。”齐光文一边用灵活的手指洗牌一边介绍道。
顾言宝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坐下来跟他们一起玩。
游戏进度一局未完，程池回来了，带着一股凉意再次从宁玉兮的身后擦身而过，如果不是她穿着羽绒服太热，说不定会起两胳膊的起皮疙瘩。
这轮游戏没有他，他就这么坐在一边看大家打扑克。
宁玉兮总觉得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但她没证据，只当是自己太自恋。
这局，宁玉兮幸运地赢了一把，躲过了喝酒和大冒险。
下一轮，程池加入进来，宁玉兮牌面不好，输了个彻底。
“哎，大画家，你选大冒险还是喝酒？”齐光文解决完一个输家，忙不迭问宁玉兮。
宁玉兮无所谓地说：“喝酒吧。”
莫杰挑眉问道：“看不出来你还会喝酒啊？”
“嗯……老职场人了，会喝酒很正常。”宁玉兮言简意赅地回道，继而仰头喝了一大杯，几个男生都在拍手起哄。
她没撒谎，她确实是能喝酒的，这些都是大学时期以及工作以后练出来的，喝酒的频率不高，但酒量还算凑合。
几轮游戏下来，齐光文提醒道：“怎么选大冒险的人这么少呢，宁玉兮你这次再输就选一选大冒险呗，一直喝酒有什么意思！”
宁玉兮鄙夷他一句：“你那大冒险留着你自己玩吧。”
什么“坐在一个异性腿上一分钟”、“跟一位异性对唱情歌”、“选一位异性公主抱深蹲”……
宁玉兮有理由怀疑他组织的是一场联谊活动，联谊活动都没他这么夸张，应该是一场助所有“单身狗”脱单的慈善活动。
“我说大画家，怎么不见你跟程大明星说句话呢？你俩以前不是谈过吗？”齐光文报复性地问。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凑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
宁玉兮已经有了醉意，说话不太清晰：“你们是没有过前女友或者前男友吗？跟前任能有什么话说。”
“噗嗤——还是你会说。”
“……”
程池没喝几杯酒，今天晚上他运气还不错，牌面都比较好，他毫无波澜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喝醉，一个接一个丑态百出。
直到轮到宁玉兮，她最终也败下阵来，嘴得稀里糊涂，大着舌头不知所云：“我跟你，你们说，我上次，喝醉还，是六年前呢！是吧，叶子，言，言宝……”
“我当时说，说什么，来着？想，想不起来了……程池，程池，他就，是，就是个笨蛋嘛！” “我，我看到，他就烦，烦得不行！”
宁玉兮醉酒不爱哭不爱吐，就爱胡言乱语，幸亏现在清醒的人不多，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在说什么，除了某人。
她握起酒杯准备再喝一杯时，程池一只手横过来，夺走了她手里的酒杯。
宁玉兮抬手去抢：“我，输了，等我，喝完。酒呢？”
程池把酒杯里的酒倒掉，把空酒杯搁在桌上，无视宁玉兮在旁边张牙舞爪，视若无睹地地宣布道：“时候不早了，大家散场吧。”
齐光文附和道：“对对对，今晚就到这儿了，太晚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他说完话倒头就睡了。
张铭恩上了个卫生间出来，发现大家陆续退场了，见程池正在对付话唠一样的宁玉兮，便冲他喊道：“阿池，我们先把没开车来的女生送回去吧。”
程池目光在宁玉兮身上，张铭恩很有眼力见儿地说：“你要不送宁玉兮回去一下，反正你俩顺路。我去送王琪钰和张静她们，顾言宝有苏叶！”
王琪钰欲言又止地看向程池，见他不为所动，也不好意思主动叫他送自己回去。
宁玉兮仍在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她脑袋混混沉沉，往旁边倒去，靠在了程池身上，程池朝张铭恩道：“行，那我带她先走了。”
王琪钰失望地垂下眼，拎包跟程池打了声招呼：“程池，那我们先走了。”
程池敷衍地抬手跟她示意了一下：“再见。”
顾言宝已经喝趴下了，苏叶脑子还算清醒，但也有了些许醉意，她让孟远去背顾言宝，自己则酿酿跄跄走向轮椅上的宁玉兮，打算把这俩人送回酒店。
“程池，玉兮交给我吧，你先回去吧。”她勉强从嘴里拽出这句话。
程池低眸望着苏叶，淡漠地说：“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我还好——不行的话，不是还有孟远吗？”苏叶迷迷糊糊地说。
孟远喝得少，他比较社恐，除了跟苏叶玩了两局大冒险，脸红得像烤熟了一样，整个晚上就没说过几句话，看起来很老实。
“没事，我不嫌麻烦。”程池说完，带着宁玉兮就走了。
苏叶留在原地一脸懵。
宁玉兮不安分地坐在轮椅上，又是唱歌又是骂人，重灾区是“李总监”和“程池”这两个名字。
程池黑着脸，这李总监是什么玩意，怎么敢跟他相提并论？
宁玉兮像只离了水的鲤鱼，不断挣扎动弹，好几次差点从轮椅上下来。
程池把轮椅搁在大厅外面，走到她面前，望着她妆花了的脸，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哄道：“能不能安静点儿？”
没想到宁玉兮哪怕喝醉了也不听他的，只见她猛地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没把人推动，自己反倒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程池气得不轻，伸出胳膊强硬地将她打横抱起，把她的轮椅踢开。
弄丢她一张轮椅好像能让他消气似的。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你谁啊！”
“谢谢啊，麻烦把我放到后座就行了。”她喃喃道。
“陈衍，到了吗！”她不知所云地喊道。
“不想腿受伤就别乱动！”程池命令道。
他小心将她放到副驾驶座上。
宁玉兮模模糊糊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她皱了皱眉，肆无忌惮楼住程池的脖子，昂起脑袋，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程池望进她的眼睛，呼吸沉重又炽热，与宁玉兮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我是谁？”他喉结滚动，哑着声音问。
宁玉兮展露笑颜，眼睛很亮，她口齿不清地说：“我、知、道！程池！”
程池呼吸一滞。
宁玉兮好像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眼神迷离地说：“不对！是陈衍！陈衍！”
“我讨厌程池！”
“陈衍……”她仰脸吻在了程池的鼻尖上。
她明天醒来，绝对不会知道自己今晚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程池的眼神晦暗不明，仿佛酝酿着难以言喻的风暴。
……
“我不回家……千万、千万，别让，我回家……我老爸，看到，会，骂死我的……”
“你想，让我被，骂死，是不是……”
“去，酒店，言宝的，酒店……”
一路上，宁玉兮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程池冷面寒霜开着车，始终沉默着。
深夜，道路很空旷，道路两旁的树木从窗边飞驰而过。
车里安静下来，程池偏头看了她一眼，宁玉兮倒在副驾驶座里睡着了，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程池把车停在他家门口，站在车外，沉默地抽着烟。一支烟燃尽，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把宁玉兮抱进了屋。
宁玉兮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呢喃：“妈妈……”
程池：“……”
他把宁玉兮放在房间里的大床上，打开空调放出暖气。
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凹陷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袒露出来——里面是一条紧致的礼服长裙。
他的手不由得顿住。
宁玉兮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动，身体软绵绵地贴在他身上，身上的热量和触感令他全身发麻。
他听见她含糊地喊道：“走开！陈衍！我好累的！”
程池绷着脸，表情强硬，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忽然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很想朝她的锁骨狠狠咬上去。
他为自己感到陌生，也为眼前这个不再属于自己的女人感到陌生。
他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将心里那只猛兽抑制住。
呼吸声渐渐平息，房间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程池眼神幽暗地注视着宁玉兮的脸，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他拿着湿纸巾出来，一点一点抹掉她脸上的脂粉。
宁玉兮在睡梦中呓语：“程……池……”
程池手指微颤，拇指轻轻擦着她的脸颊，喉咙干涩：“你讨厌我吗？”
“……”无人回应。
他久久凝望着她：“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呢，宁玉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