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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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穿堂而过,落在法相威严的菩萨像上,谢虞之静静地在佛前站了片刻,周围人声喧哗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
身在红尘、红尘万丈,熙熙攘攘都与他无关,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片刻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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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叶清清失魂落魄走了许久,直到一滴冰凉的雨滴落在了她的面颊之上,那一丝冰凉让她骤然清醒,她先是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面颊,紧接着仰头看向了天空,天空一望无垠。
天气多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是乌云密布,正如同菩萨的心思一样难猜,她右手中握着帷帽,风雨将白色轻纱吹得如白绫一般,她骤然回过神来,她从来都是不信这些神佛之说的,难不成菩萨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枉费心机,那她就不去做了吗?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一死,她偏偏就要去试一试。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拼尽全力,她都要回家。
回过神来,叶清清心中倒是没有那么茫然了,她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干些什么事情,她穿越的时候正在游山玩水。
“井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①”
她所要去的地方正是钟山。
虽说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京城,可是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这两个地方并不一样了,她只剩下这么一个办法了。
她要回家,她一定要回家。
戴上帷帽,她只身没入风雨蔓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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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谢虞之分开后,闻染就来到了了空大师的禅房外,敲门后他就静静等到师父开口,半响后,屋内才总算是传来了一道声音,“进来吧。”
闻言,闻染进入了禅房中,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师父,那姑娘的气运也真是奇怪,抽签两次竟是分别抽到了上上签和下下签,不知道这是何意?”
听闻此话,了空大师也停下了正在转动念珠的右手,睁开了眼眸看向了闻染,道:“那位女施主可是还在寺庙中,请她过来一趟吧,另外这件事情不要声张。”
闻染低头应答后就离开了禅房,他出了禅房后才发现已经下雨了,撑着一把伞便去寻找叶清清的踪迹,她容貌清丽又拿着帷帽,样子倒还算是显眼,可即便是如此,闻染也还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她的踪迹。
有小和尚看见她下山了。
闻染撑着伞去找她,风雨侵染而下,便是撑着油纸伞,他身上的衣衫还是湿了大半,他怀中还抱着另外一把油纸伞。
“这位女施主,还请留步。”
叶清清戴着帷帽朝山脚下走去,帷帽虽然能遮挡一部分雨水,可作用也不大,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她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了,只是没想到忽然听见了身后有人唤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回首的时候竟是看见了一位穿着浅灰色僧袍的小师父朝她走来。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站在原地等候。
山雨淋淋,雨幕在石阶上凝成瀑布,宛如白霜蜿蜒而下,霜满石阶、阶上染青霜。
见她停下了步伐,闻染撑伞朝她匆匆走来,等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先是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她,而后撑开怀中的那把油纸伞,雨滴沿着油纸伞边缘滑落而下,叶清清伸手擦了一下面容上的雨水,这才觉得视线逐渐清晰了一些。
眼前的小师父正是方才在金光殿中见到的那一位。
“这位女施主,你方才走的太急了,小僧还没有将签文都解出来……”
话未说完,叶清清便出声打断了他,瓢泼大雨冲刷而下,她眉眼更显清丽婉约,一双眼眸更是清亮无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她的眼眸格外明亮,“不必了,多谢小师父,只是民女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无论这签是什么意思,妾身都不会信。”
闻言,饶是见多识广如闻染也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若是不信佛何必来佛寺,若是不信观音灵签又何必那样虔诚,又何必在听见“枉费心机”这四个字的时候面色大变?
许是看出了闻染的疑惑,叶清清笑了笑,眼神格外坚定,“小师父,妾身拜菩萨是为了求心安,得了上上签便心生欢喜,得了下下签就犹豫不决,这本是理所当然,可是妾身方才忽然想明白了,妾身其实根本不相信菩萨的话,路到底如何,还是要自己亲自一试。”
“与其问菩萨,倒不如问问自己的心。”
听闻此话,闻染倒也不再强求,清朗的眉眼更显皎月无双,“既然如此,贫僧也就不再强求了,只是山风侵染,女施主下山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
叶清清轻声答谢,随后便转身撑着伞离开了,大雨如霜降,她的身影在雨幕连绵中渐行渐远。
闻染就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一直等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这才收回视线,与其问菩萨,倒不如问问自己的心,他的心到底是如何想的?
不信神佛,不敬祖先。
来日方长,且走一步看一步。
因着下雨的缘故,山路格外难走,叶清清下山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隐约看见了山脚的影子,一直等到迈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她才慢慢舒了一口气。
原以为这场风雨还要持续很久的时候,没想到她才方方下山走了一段路,雨就停下来了。
她回首,却见来路也无风雨也无晴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了何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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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虞之从金光殿离开之后就回到了禅房中,他并没有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次抽签罢了,私下里未尝没有人偷偷抽中所谓的上上签,可是只相信命格却不愿意努力,再好的命格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文字罢了。
方才看着她在佛前那样虔诚的跪拜,一瞬间,他竟是想要知道她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富贵权势换来的也只是她虚与委蛇、心口不一的臣服,她今日竟是诚心诚意、满怀希冀地跪在菩萨面前,她到底在求什么?
有些事情,她若是此后再也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便算是终了了。
可是冥冥中,她又出现了在了他的面前,事情便不能如此了。
兰因絮果,都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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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染回到禅房后,并未提及方才的事情,只是道方才那姑娘已经下山了,根本找不到踪迹。
闻言,了空大师倒是并未强求,只是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随后便让闻染离开了。
雨过天晴,祈安寺内的竹子都鲜亮了许多,菩提树参天如昨,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满树红丝带迎风吹动若繁华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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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馆后,杜蘅看见叶清清淋成了这个样子,便连忙烧了热水让她沐浴,沐浴之后,叶清清思索良久,还是同杜蘅讲了讲自己今后的打算,她倒是没将事情讲的太细,只说自己找到了一些家乡的线索,准备到江南去找一下自己的亲人。
杜蘅虽然不舍,却还是帮着她去官府开了路引。
三日后,叶清清便收拾好了行李同杜蘅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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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首饰当掉了一部分,换成银票后藏在了衣服中,剩下的黄金首饰中,大件的交给杜蘅代为保管,小件的则是贴身戴着,也好以防万一。
叶清清雇佣了一辆马车,将她一路送到江南地界,只是没想到刚出京城不久就遇到了劫匪,那马夫为了逃命就用刀子砍断了连接马匹和马车的缰绳,自己一个人骑着马逃命去了。
马车陡然重重摔在地上,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偏向了一侧,好在她及时用双手扶在了马车壁上,若不然只怕脑袋会撞出血,她只是听到了嘈杂声,并没有意识到是有劫匪。
掀开马车帘子,也只看到了马夫仓皇逃窜的身影,正准备询问身边的两个护卫发生了什么,却不成想那两个护卫也将她扔下一个人逃命去了。
叶清清刚下了马车,便听见了马蹄疾疾追上来的声响,这下便是反应再迟钝,她也知道是遇见劫匪了。
可怜她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人掳走了。
好在出门在外,她知道收敛行事,多亏杜蘅给她开的一些草药,涂在脸上后就能将肤色变得粗糙暗沉许多,面容上又用胭脂涂上了一大片胎记,便是连马车看起来都是平平无奇。
可是哪曾想到遇见危险的时候,那马夫和保镖竟是会将她抛下独自离开。
不过她心中并无怨恨,毕竟钱财哪有性命来得重要,旁人没有豁出性命来保护她的道理。
劫匪定然不会暴露行踪,抓到叶清清的时候就直接将她打晕了,等到叶清清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到了深夜,发现自己被人捆住了手脚关在了屋子中,房屋中似乎有很多人,只是屋内太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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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谢府,谢虞之坐在书案前不紧不慢翻着手中的书册,不多时,谢令便敲门进来复命了,“公子果然算的没错,那劫匪果然换了路线,沿着东郊出城的路线来了。”
言毕,谢令便等着公子接下来的吩咐,只是没想到过去了许久,公子都未曾开口说话,他小心翼翼抬眸看了公子一眼,却见公子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是半点都不担心叶姑娘的死活,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需要属下带人前去吗?”
闻言,谢虞之抬眸看了眼谢令,嗓音冰凉道:“急什么?”
不入穷巷,她又怎会慌不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