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烈骨
夏日的天气素来酷暑难耐,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叶清清背着竹篓往镇子上走,平日里她也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只不过是走了短短一段路便觉得有些疲乏了。
等到走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旁边时,她便停下了脚步,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她带着一顶草帽,那草帽原本是叶父叶母下地用的,她戴上便显得那草帽格外的大,草帽尖尖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剩下白皙、尖尖的下巴露在外面。
夏日酷暑,草帽也没什么作用,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纵然已经来这个世界半个月了,她却还是没有习惯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她原本也不过是十六、十七岁的年纪,因着上学早的缘故便跳了一级,比起班上的同学要小上一两岁,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高考结束,父母给了一些钱,她便跟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了。
只是没想到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上山的时候晴空万里,可是等到下山的时候却忽然下起了小雨,那座山算不上陡峭,可不止为何她却脚下一滑摔了下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古代。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并非是在荒郊野外,而是在一户人家中住着,叶母外出的时候见她一人昏迷在荒郊野外,便托人用牛车将她带了回来。
叶清清担心会被旁人追究自己的来历,倒不是她不真诚,而是有些事情注定无法解释清楚,她若是将所有离奇的事情都讲出来,只怕会被旁人当成妖邪伏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来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一人承担,叶父叶母全都不知情。
索性便道自己失忆了,除了姓氏名讳、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养好伤以后她便准备离开了,只是叶父叶母看她可怜,且她如今也没有户籍和身份证明,便暂时将她收留了下来,只等以后她的家人前来找寻。
其实叶清清心知肚明,她哪里还有会什么家人,她这具身子同她现代的模样一模一样,想必定然是身穿。
当时叶母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带着许多伤口,是以叶母就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都扔了,一来是觉得衣服带血不吉利,二来则是担心留着血衣会招惹祸事。
收留她的叶父叶母都是村中的农民,两人都是早年从外地逃荒而来,便在京城远郊安定了下来,两人平日里住的比较偏僻,也不经常与旁人往来,心善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叶清清,对外便宣称是远道而来投奔的侄女。
叶父叶母有一子,名为叶文,正是十五岁的年纪,容貌清秀、性格老实,但却不是快读书的料子,早两年的时候便也去京城中找了些活计,每天白日的时候出去上工,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回来。
至于叶清清则是白日在家中帮叶母干活,叶母原本想让她干一些针线活,只是没想到她的针线活极其糟糕,莫说是拿着帕子穿针引线了,便是连穿针的动作都格外生疏,一不留神指尖上就会沁出血珠,见此叶母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忍心让叶清清到地里面干活,索性就让她到阵子上跑腿了。
平日里叶母会在农闲的时候做一些绣活,等到叶文有时间的时候,便让他将这些绣品带到京城的绣楼中买了,虽然钱不算多,可补贴家用也算是足够了。
刚好叶清清闲在家中,等到她身上的伤养好以后,叶母便让她将这些绣活送到绣楼中,等到傍晚的时候同叶文一起回来。
到古代的这些日子来,日子虽然平平淡淡,可是能安稳的活着,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剩下的事情,来日方长,走一步看一步便好。
视线落在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上,叶清清的思绪渐渐收拢,不知道现代社会的那个她究竟是怎么样了,爸爸妈妈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低低地叹了口气,她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汗水,而后压了一下草帽,继续朝前走去,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她还是继续赶路吧。
一个时辰之后,叶清清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京城,找到了绣楼,往日她也随叶母一同来过这里,只是往日接待她们的都是绣娘,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变成了掌柜。
叶清清觉得那掌柜的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是以也没有在绣楼中多耽误时间,卖完绣品之后就离开了。
叶文是在一家客栈打杂,等到叶清清到的时候还算比较早,她就找了个长街上的拐角坐下,将背篓放在了地上,虽说到了傍晚的时候日头已经没有那么晒了,可是天气还是闷热的很,长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她便摘下了草帽,从袖中拿出一块儿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随后用右手拿着草帽扇风。
知道她在外面等他,叶文倒也没有同往常一样多干一些时辰,同客栈掌柜交代过这件事情之后,叶文便出来找叶清清了,道:“阿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闻言,叶清清便从地上起身了,见状叶文便将地上的背篓拿了起来,现在已经是傍晚了,相比起正午,日头已经没有这么刺眼了,叶清清便只是将草帽拿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扇着风。
在街边坐了这么久,她现在也逐渐平静下来了,倒是没有觉得那么热了。
二人朝着家中走去,路上都在闲聊着一些事情,叶清清想到了绣楼中发生的事情,原本是想要同叶文随口提一句,只是转念一想,她如今在叶家住着,平日里也没赚钱,也不好意这样白吃白喝,便是能做上一些小事也是极好的,大不了以后多小心一些。
是以,这件事情她也并未提及。
长街熙熙攘攘,京城向来繁华如许,只是夏日白天过于炎热,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如今到了傍晚天气凉爽了一些,街上的行人倒是多了一些。
既来之则安之,叶清清对于古代的一切都是好奇的,忍不住左右张望,只是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马蹄疾疾的声响,她下意识抬头朝着远方望去,只见一人乘马而来、速度极快,而此时长街中间正站着一位幼童站在正中间,不知是不是吓傻了,那幼童迟迟都没有任何反应,呆呆地站在原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叶清清顾不得想那么多,她将草帽扔在了地上,快步冲了上去,凭借着本能抱着那位幼童躲过了一劫,她抱起那位幼童之后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将那幼童牢牢护在怀中,在地上滚了几圈避开了那马匹。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直等到彻底安稳下来之后,叶清清才觉得脑海中的那片白茫茫雾气逐渐消散,她从地上拉着幼童爬了起来,顾不得先看察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就连忙弯腰垂首察看那幼童身上的伤口,见那幼童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之后,她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等她一口气舒完,就觉得肩头一痛,皮开肉绽的疼痛灼灼如烈火一般在肩头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松开了幼童,转而回首看向了身后。
只见一位白衣如雪的公子坐在枣红色的马匹之上,那公子眉眼清冽、面容清俊,周身气质清冷中藏着一丝阴鸷,若不是那一丝阴郁损坏了他周身的气质,看起来倒像是九天谪仙,而非凡尘中人。
只是看了一眼,叶清清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而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公子右手中握着的长鞭上,那棕褐色的长鞭犹自滴滴答答落着殷红鲜血,点点血迹落在地上仿佛开到荼蘼的杜鹃花。
红与白对比鲜明,极致矛盾。
肩头乃至背后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叶清清想要开口说话,一开口却就是倒吸一口凉气,她并不是一个计较的人,若真是要计较,也应该先安抚好幼童的情绪。
想到此,她忍下疼痛,垂首看向了那幼童,伸手擦了擦那幼童面容上的灰尘,“没吓到吧?”
后知后觉,那幼童似乎是吓到了,如今才反应过来,顿时便大哭起来了。
叶清清刚想要说话,余光便窥见了那枣红色的马匹朝她走进了一些,似乎是想要将她逼入一个狭窄逼仄的境地。
她不得不将视线移到了那位贵公子身上,想到方才的打马长街、险些撞到人的惊险,还有方才那无缘无故的一鞭,她的面色也有些阴沉了,定定地站在了马匹前,她抬首无知无畏地看向了那位公子,眼眸灼灼清澈,字字掷地有声质问道:“这位公子当街骑马伤人,有错在先,竟然还用鞭子抽我,罪加一等,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王法天理了吗?”
话音刚落,便见那公子忽而嗤笑了一声,他容貌生得极好,乍然一笑仿佛谪仙低头、冰雪消融,可偏偏他狭长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仿佛方才那一丝笑意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下一瞬他的嗓音骤然阴冷狠毒了许多,“关你何事,多管闲事小心尸骨无存。”
闻言,叶清清顿时胸口一窒,想要反驳开口骂他,可是不等她开口,便见那贵公子伸手径直从腰间扯下了一个荷包仍在地上,随后看都不看她一眼,便骑马扬长而去了。
乱尘纷纷,只有叶清清站在原地,鞭痕落在她身上,烈日灼灼,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周围明明围绕着许多人,可却偏偏无一人愿意为她开口,这一刻疼痛的似乎不止她的肩头,还有她的一颗心。
她的视线从砸在地上的荷包慢慢挪开,落在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们身上,而后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
回首担心吓到方才的孩童,她正准备再安慰那孩童几句话,却没想到垂首的时候却不见那幼童的踪迹了。
明明是舍身救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她垂首站在原地,忽而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荒谬,那股苍茫的眩晕感如同雪花粒子一般纷纷扬扬落下,荒谬震惊等情绪纠缠在一起,她竟是感受不到身上的半分疼痛了。
良久过后,她才忽而回过神来,她救的人、伤她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她还站在原地。
在古代的半个多月以来,她都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直到今日才惊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到底来到了怎样的一个世界?
这到底是这样的一个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