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警员用写字笔敲了敲桌面。

然而这点动静没能起到该有的效果，警员对面坐着的年轻女性依旧出神地望着——警员自己也没忍住疑神疑鬼地看了一眼——她面前一片虚无的空气。

年轻女性的目光谈不上专注，只是，监控显示，她保持着凝视着面前空气的动作一动不动至少有五分钟了，这期间眼睛都没眨过一次，灰蓝色的瞳孔配上那张营养不良略显苍白的脸，活像个放在玩具店玻璃橱窗里对外展示的陶瓷娃娃。

警员在那一瞬又联想到了他所看过的恐怖片里每一个一闪而过面带诡异微笑的瘆人玩偶，于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手中握着的笔因此用力刮了一下桌面，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噪音。

尖锐的刮蹭声像是某种招魂的仪式，又或者是催眠师的一个象征着结束的响指。年轻女性灰蓝色的眼瞳在这一刻如漩涡般倏然聚焦，眼睛中多了几分人的神采。

她眨了眨眼，终于不再像个假人，复又看向了对面办公桌前的警员。

“噢，你好，警官。”

女性说话的速度轻缓而温吞，声线略低，透出一股病弱似的疲惫和莫名的冷冽。

*

莱伯利在看自己的面板，她盯着属性栏中那个略显卑微的声望1思索着。

声望和角色升级相关，而从最终结果来说，如果要拿到画家身份的收藏品成就，就需要超过一万的声望。原本莱伯利以为她是需要办画展公开展出作品才能开始攒声望，但现在进局子喝茶竟然也能有一点微妙的意外之喜，这让她不禁开始思索走法外狂徒路线的可行性。

比如从今天开始，她就到处乱涂鸦，像中世纪鼠疫一样蔓延传播扩散非法涂鸦的行为......

然而她的法外狂徒畅想止于了警员对她的处罚宣告。

“女士，鉴于您是初犯，所以我们这边从轻处理，您需要由担保人缴纳200美金的罚款才能获得释放，否则恐怕你得在牢房里呆上几天。”

好家伙，她现在可是个一个硬币都抠不出来的穷光蛋，她连画画的材料都是白嫖那个路人npc的，其余能赚钱的任务是一个都没触发（Debuff倒是触发过两次），哪里有钱交罚款？

说起来，史蒂夫倒是能帮上忙，不过对方在她被捕时临时接到了好像非常紧急的电话，短暂通话过后，对方有些抱歉且焦急地表示他有要紧事必须得马上离开，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话可以后续给他打电话。

但问题来了，她根本没有史蒂夫的电话号码啊？

莱伯利当时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史蒂夫就已经动作十分迅捷地避开了人群，并借用了一辆市民的摩托，然后风驰电掣般轰鸣飞驰而去，像是赛车游戏里开了氮气加速一样嗖的一声没影了。

留下了一时无言的她和两个不知道为什么很激动的NPC。

但是没关系，热心市民靠不住，她还有经纪人。

噢，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经纪人先前被她约到涂鸦墙见面去了，显然现在的情况是她放了经纪人鸽子。

但既然是给她的任务奖励，那应该没什么事吧？

莱伯利向警员借来手机，打给了经纪人，她没良心地想道。

直到在她开口说话的下一秒后，一个暴躁的尾调上扬的男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怒骂，直击莱伯利的耳膜。

“我在这鬼地方呆了半小时，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你是不是找死？你他妈人呢？你在耍我吗？！”

经纪人听上去快红温了。

莱伯利顶着警员有些诧异的眼神，好声好气跟经纪人解释道。

“抱歉，我因为非法涂鸦现在被抓了，所以没能到那里去，或许你可以先来警局保释一下我吗？”莱伯利询问道，她嘴角挂着非常淡的笑意，灰蓝色的瞳孔像是凝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里面寡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

警员注视着年轻女性，对方神色恬静地跟手机那头的人说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大概还需要一会。”年轻女性递过手机，友善地对她解释道。

警员朝着她点了点头，他想起了在照片中看到过的涂鸦，难以想象那是用普通颜料画出来的，那个鸟一样的生物被画在原本的白墙上，第一眼看上去竟充满了神性和奇异的氛围，迷幻的色彩披在那生物身上，它晨星般的眼瞳仿佛透过照片的阻隔直直凝视着观赏者，但仔细一看又觉得不过是一时错乱的幻觉。

警员犹豫了一阵，却还是没忍住开口。

“其实......我认为你很有天赋，我也很喜欢你的作品，看着真有种吸引人的魔力。”警员道，“只不过你不该在社区未经允许的地方涂鸦，这样是不对的。”

女性面上有些无辜，她略带歉意地微笑。

“抱歉，我不知道这样做违法，我会注意的。”

警员点了点头，好奇心作祟，他又接着问道，“不过我很好奇，我以前也学过一阵子美术，那个真的是你只用了一般的颜料画出来的吗？看上去像是某种新材质材料，笔触很细腻啊。”而且很真实，警员默默补上。

女性像是思索了一会。

“颜料确实是普通的颜料，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她眼睛弯了弯，姿态闲适，手指放在木凳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坐着的木凳，敲击着发出一声很轻的响声，“大概是，我加了很多的灵感进去？”

毕竟加进去10点灵感，甚至还加剧了她体质的debuff，总要让人眼前一亮才说得过去呀。

警员显然把这句话认为是艺术家的自谦，又或者是自傲，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没再继续接话。年轻的艺术家也并不在意，只是继续望着空气发呆。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房间里的门被另一位警员打开。

女警员敲了敲门板，敲门的动静使得莱伯利从看似发呆实则规划系统任务中回神。

女警员道：“女士，您的担保人来了，您现在可以走了。”

莱伯利朝着在场两位警员友善地点头示意，然后起身，走出关押等候的房间。

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站着，穿着修身的西装，背对着她。

等莱伯利慢慢靠近，那身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身，和莱伯利对视。

约克·昆斯是个光从外表就透露出一股子精英和商人气息的英俊青年，对方西装挺拔，外套脱下搭在小臂上，里面穿着灰色的马甲配套白衬衫，金发背头，戴着金丝眼镜，金色的链条在镜框旁自然垂落，明明看上去文质彬彬，但不知为何整个人呈现一种张扬跋扈的气质。

昆斯从上往下地打量了莱伯利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莱伯利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笑。

对方像是感到不耐烦似的，回以一个讥讽意味很重的挑眉。

“你已经浪费我的很多时间了，女士，真希望你有最基本的时间观念。”

莱伯利脸上依旧留存着浅淡的笑意，她像是好奇一般，灰蓝色的眼睛弯了弯。

“那么不知道你是否对我的作品满意？”

她以一种温和的口吻询问道，瞳孔里像是闪烁着奇异的碎光。

说是询问，但她的语气无比笃定。

“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