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魏卓清的时间安排很紧凑,余则齐自从回国还没见过她。
所谓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他只好自己去找魏卓清。一来为了公事,二来也为了私事。
可碰巧的是,当他好不容易进了魏卓清的办公室时,却发现周膂也在那里。他的心短暂地提起,或许他选了个不太好的日子。
周膂看见他,似乎觉得有些熟悉,细细打量后,才问道:“你是?余家那位?”
魏卓清也看过来,对他点点头,让他坐下,说:“我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实在没空去找你,难为你亲自过来一趟。”
余则齐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以私人的身份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我家里的事,不知道魏总能否抽出时间同我聊一聊。”
周膂打量了他一眼,想起什么似的,“你之前是不是拜托莫北折要来约我?”
余则齐点点头,打趣般回道:“是我,我原本以为,周总会对我伸出援助之手的。”
周膂笑了,转头对魏卓清说:“卓清姐,你可别被他给骗了,单单为了余家,他不会来找我们的。”
魏卓清却摆摆手,对周膂说:“你不用猜测太多,我自己来问他。我想,就算他有花招,我也能看得透。”
周膂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便笑了笑,对余则齐说:“那我就先失陪了,祝你好运。”
余则齐不知道魏卓清的用意,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心思猜到了几分,便大大咧咧地说:“魏总,我可没有什么花招。”
魏卓清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她送点喝的进来,问余则齐:“余先生,是咖啡还是茶叶?”
余则齐选了咖啡,他这些年习惯了喝咖啡。
魏卓清挂了电话,从办公桌上拿出了一沓资料,递给余则齐,“很不巧,我认识安东尼。”
她语气平淡,似乎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也并不会给坐在她对面的人以致命一击。
余则齐心里打鼓,却也还是接过了资料,上面记载着他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和如今的工作,还好有些事情做了模糊处理。
“余先生是一个很励志的人,年纪轻轻远渡重洋,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居然能够有如今的成绩,还有颇广的人脉。”
魏卓清说得云淡风轻,余则齐却有些胆战心惊,他垂了垂眼眸,问:“你为什么要查我?”
“有目的地接近我的人,都值得查一查。不然的话,我是不会答应与你见面的。”
“那你查到这些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很想知道,余先生口口声声说要夺回家产,等到事情真相败露的时候,到底会不会遭受两面夹击?”
“这个自然不会,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你父母的为人我素来清楚,但是你家族里的人却未必能够如你所愿吧?”
“这个就不劳魏总操心了,我自有我的应对之法。你需要考虑的,只是要不要同我合作罢了。”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魏卓清却摇摇头,“我虽然同意见你一面,却未必会同你合作。”
余则齐大感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魏卓清笑了笑,“这就得问余先生当年做了什么事。虽然我和昕奎算是闹翻了,但是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到底还是有情谊在的。如果你是为了公事,但说无妨;但如果只是私事,那就罢了吧。”
一步错,往后的每一步都将会被原先的错误所笼罩。余则齐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便说:“既然如此,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接下来,魏卓清就听到了即将赴任的市长的隐晦要求——解决易秦两家之间的“纠纷”,促进A市经济的高质量发展。
她略觉无语,“这未免强人所难。秦家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对抗的,人家夫夫两个也没有说要离婚。咱们这些外人去插手,恐怕要惹人发笑了。”
余则齐深有同感,但新市长和宋先生打赌,他也不敢随意指指点点啊……
“话虽如此,但也要勉力一试,说不定能成呢。”
魏卓清摇摇头,“你说的事我办不来,我就不多留你了。”
余则齐还想说点什么,但此刻也不好继续,只能叹了口气,利落地离开了魏卓清的办公室。
就在余则齐离开三分钟后,周膂去而复返,推开了魏卓清的办公室大门,“卓清姐,这家伙找你怕是没好事吧?”
魏卓清无奈地看着她,“你说你,糊弄他就那么好玩?”
周膂却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么大费周章,可不只是为了糊弄他。新来的那位,才是我接下来的目标。四十岁的市长,寒门出身,我可不一定服他,我跟他还得好好算算账。”
魏卓清却提起易曜,“那易曜呢?你真不要他了?”
周膂摆摆手,“布局就得真实一点,假了可就没人信了。当初咱们知道余则齐要回来的时候,不就说好了要兵分两路,给那位带来点震撼吗?”
“可是你付出的代价,明显有点大。”
周膂出了神,幽幽地说道:“或许吧。”
其实,她到此刻都还没想明白,易曜对于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好像,当时在路边的初遇,本来应该注定些什么的。只是到了现在,感性退去,理性登场,一切又变得模糊起来。
魏卓清见她不说话了,便提起易旸,“我和易旸,阴差阳错分开了那么多年,彼此心里都是后悔的。但是,一个心里过分高傲,不肯承认当初错判了。一个又有点自卑,以为自己确实是不够格。如今想来,真是白白浪费了光阴。”
周膂知道她的潜台词,也知道此刻应该听从她的话,才不至于留下遗憾。可是,心里那不可磨灭的门第观念,时时显形。她和爷爷说了谎,但唯独在对易曜身份的评价上说了真话。
魏卓清不再多劝,转移话题道:“咱们一起吃顿饭吧,之后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周膂仿佛不曾纠结过,很快就洋溢着笑容应下了。
余则齐离开魏卓清的办公室后,选择了直奔秦寒云的办公大楼。实在不行,也就只有去劝自己的朋友先放手了。他也不管秦寒云有没有出院,反正这该走的一趟总是不能少的。
他在电梯里遇见了一个人,十分讶异地说:“你也是来找秦寒云的?”
张潮看了他一眼,“算是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秦寒云还在假装出不了院,张潮却已经从情绪低落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他来秦氏大楼不为别的,只是秦寒云拜托他来一趟,说是有一个旧友需要他接待。
张潮猜出大概就是身旁的人,心里却有些不大明白,什么旧友,见面以谈生意为借口,还要在办公楼里见面?
出了电梯,张潮主动指引对方,“你就是寒云要见的朋友吧?他让我过来见见你。”
余则齐点点头,语带怀念地说:“确实是我,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了。”
张潮不曾在秦寒云那里听说过这个人,但也还是说:“我听他说起过你,你们关系应该不错。”
余则齐这才笑起来,大大方方地落座,“我刚开始在电梯里还不太敢认你,我想着,你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听说你还在读书,真是年轻有为。”
张潮在黑色皮沙发上坐下,“但也比不过你,出国一趟就避开了所有风雨。”
余则齐立时如坐针毡,怎么不管谁都知道了他当初犯下的错事。这次难不成要遭遇滑铁卢,任务完成不了了?
张潮却似乎只是说说,没有什么深意,摸了摸正热着的茶壶,“我上来之前就让秘书泡好了茶,现在喝正好。余先生离国多年,恐怕很久没有喝过茶了,今天正好回忆一下。”
余则齐只好捧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茶,清香醇厚,齿颊余香。”
张潮微微一笑,“我过来的时候,寒云告诉我,说你会让我得偿所愿。我很好奇,余先生怎么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的?”
余则齐不再转弯抹角,“张潮先生,我去过易家,也说出了我能做到的事,咱们就坦坦荡荡地说吧。”
张潮嗤笑一声,“坦坦荡荡是君子所为,余先生难道是君子?”
余则齐被刺得浑身一抖,茶杯都有些拿不稳,眼睛里的心虚一闪而过,“你就别试探我了。今天见不到寒云,见到你也正好。你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反馈到宋先生那里,如何?”
张潮却突然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信当初我家的事,宋先生会不知道。但他选择了做一个旁观者,这也不怪他。可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再来插手,其实多余。”
余则齐惊愕无比,“这么说,你原谅寒云了?”
张潮微微出神,但很快就将目光聚焦到余则齐身上,“是与不是,又与你何干呢?”
余则齐以为,张潮像那等待被救援的掩埋者,遇见一点希望都会扯开嗓子大叫一阵。可现实是,他扯开嗓子为对方提供帮助,却一点儿回应也听不到。
张潮送余则齐离开时,留了一句话给他,“在对待自己真正有愧的人时,正常人是不会机关算尽的。”
余则齐只觉得脑部震荡,一句话让他、宋先生还有即将上任的那位,完全没了反击之力。他们三个仿佛赤身裸体地走在旷野,时时被这句话的风刃刮伤。
当自以为的救赎夹带了看戏的心情时,就要做好被反击的准备。
余则齐离开后,张潮给秦寒云回了信息:人已经走了,我拒绝了。
接到信息的秦寒云在医院里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让张潮去见余则齐,本就是放手的意思。可是,怎会是这样的结果呢?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
莫北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秦寒云,你老实告诉我,余则齐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秦寒云心情好,抬了抬眼,“你是说他回国的事?自然是知道的。”
“你别给我绕弯子,我是说他和兰昕奎!”
“你先坐下,风风火火的,也不怕等会护士把你赶出去。”
“你俩总是有事不告诉我。这次要是我知道,我早把他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了,哪里还由着他蹦跶到现在!”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他刚从我办公大楼离开,你去堵人。”
莫北折点点头,却没有离开,“那你可真是给了个精确的地址。”
秦寒云放下手机,“他不希望事情闹大,才没告诉你。当时我也是碰巧看出来了,不然,他也没想告诉我。”
“那余则齐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理呢?我看他……好像别有所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能有办法的。”
秦寒云不欲多说,莫北折就又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这才离开。
才走到门外,莫北折就发现走廊里立着个人,身影在夕阳的光照下显得瘦削颀长,他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不去见见他?”
兰昕奎别过脸去,“我等会就去,你先回吧。”
莫北折知道他现在不太想看到自己,便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兰昕奎这才走到了秦寒云病房外,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开进去了。
秦寒云见到他顿时笑了,“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一个前脚才走,一个后脚就来,拿我这儿当逛公园呢?”
兰昕奎却恢复了几分生气,卖关子道:“我有点最新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说来听听。”
“新上任那位,跟你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