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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完了蛋糕,其实沈迟绪也没多少胃口。
她只是还记得沈舟白的生日,反倒是自己不怎么喜欢过生日了,但也不想让他失望,生活还是需要些仪式感的。
沈舟白的书包还放在一边,才放三天的国庆假,倒是这卷子还有一堆一堆的。不过吹完蜡烛,切完蛋糕,这甜尝在嘴里也能暂时让他忘却这些琐事。
“姐,你也许个愿吧。”他的生日愿望之一就是分一个给沈迟绪。
只是她还没想好。
“许愿?”其实心里的确是还有许多愿望都没实现,但她也明白有些愿望也只是虚空的寄望罢了。
想了想,趁着蜡烛未灭,她还是合起了手,“希望我工作顺利,继续挣钱。”她就说了这个,眼前所见的也还是这个最真实的生活。
沈迟绪说完还一笑,她只是这样想,就当是玩笑一般。奶奶侧目来看了看她的神色,也同样以笑容盖住了脸上的复杂情绪。
沈迟绪最想要的是什么,奶奶当然能明白。若是现在沈海舟立刻就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才会真的高兴,这就是她最想要的心愿。
蛋糕的外观瞧着确实是很诱人,她买的是他之前最喜欢的蓝莓蛋糕,但客厅的那个方桌上也还放着一个没有开封的蛋糕,那是许梅给他买的。
“奶奶,”沈迟绪话里间是有些犹豫,但也还是要说。
医院推举年轻医生去香港大学参加进修研讨会的事她听了师父的话也还是要去的,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
餐盘里的蓝莓蛋糕闻着还有一阵明显的果香,也一样包裹着一阵沉默。
“我,我可能明天要出去一趟。”沈迟绪说话都有些慢吞吞的,这个出去可不是当天就要回来的。沈舟白在旁坐着一时没说话,但也大致猜到了她的意思。
“奶奶,我可能要去香港一趟。”说完她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的叉子,抬头来又看向了奶奶的脸,“医院有一个去香港大学进修研讨的机会,师父他希望我能去。”其实这下也只是通知,医院那边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包括通行证和车票。
明天早上八点到医院,一起出发。
沈迟绪也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两头都想顾着,两边都觉得纠结,好似身上还缠有万千藤蔓,扯也扯不掉。她的神色并不愉悦,只是奶奶听懂后却还坦然,笑着说,“这是好事啊。”
“只是见你的样子怎么觉得你好似还不大开心呢?”她倒是没多想什么,沈迟绪是担心是放不下家里的事,她能明白。
“我家阿绪这么优秀,那可是医院重点培养的人才,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那当然是要去的了。”
“你不要多想些什么,别担心家里,又不是没有人在。”
“奶奶,我,”话虽是有些道理,但沈迟绪的眉目还未舒展,还担心沈舟白照顾奶奶可没她这么细心。
这话她还没说尽,奶奶又及时的来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又不是自己不能照顾自己,你别总是这么担忧好不好?”她这副语气是有些无奈,但底子还是温柔,沈迟绪这副像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她只觉得实在是没必要。
客厅内的空气有些凝固,沈迟绪的神色还不够放松,蓝莓果到了嘴里都没尝到十足的滋味。坐在一边的沈舟白已经听清了她们的对话,咽完了嘴里的东西后又补充了两句,适当的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姐,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奶奶的。”他也不想让沈迟绪去的不够放松,家里的事他也能看顾的,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
奶奶寻声转头来也看了看他,也笑着点了点头,他们俩就这么达成默契了。
沈迟绪一直低着头,手里拿着叉子还在搅和餐盘里的蛋糕和奶油,她是明白沈舟白也不是小孩子了,都快成年了,当然也有能力照顾家里。但她就是放不下,就是心里会无故的担忧,这种矛盾的心理好似从小时候开始便一直都有的。
但就这样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家里食物链的顶端实质是沈迟绪,但她也要听从奶奶的话的,这是作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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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十月国庆,小院墙外边有颗小桂花树也已经开了花,送了些花香来。
时间也晚了些,奶奶已经先睡了,沈迟绪还在院子里修建花枝,这会儿还不困。沈舟白拎着一个黑色袋是想去扔个垃圾,他也还不怎么困,刷完一套卷子后也还很精神。
刚刚她已经给他提示了好些该注意的地方,但其实也就去三天,她这心啊就是反复横跳,老是放不稳。
见着了她的背影,他只是将手里的东西放去了一边,是还觉得她太操心了,显得背影都很忙碌。
“姐,你不困啊?”即使没再仔细的看清她的脸色,但他也觉得她整个人是过于紧绷了。
沈舟白已经走近了来,才注意到她在修剪菊花的花枝。只是沈迟绪没一会儿也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又走去了一边的秋千椅上坐着。
已经是入秋了,他可还是觉得她穿的有些单薄,身上就一件薄长袖和一件外衫,高腰的牛仔裤都还没裹住她的脚踝。
已经是十月的天气,这天中都少了很多的星星,肉眼可见的很明显。
沈迟绪的心绪还很低沉,沈舟白当然能看出来。他也没先张口,只是从自己的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玩意来,是他的同学送的,是一个挂件,海绵宝宝。
“姐,送给你。”他也挺喜欢那个动画片的,也还记得小时候沈迟绪也爱看这个。
这个海绵宝宝笑的是很甜,沈迟绪看着这小玩具也松了松眉目,也还是笑了,“现在都是大人了,谁还喜欢这个?”话虽是这样说着,但她也还是没还给他。
沈舟白不太赞同她的意思,立时又反驳道,“谁说大人就不可以喜欢这些啊,那我还喜欢柯南呢,也不耽误我喜欢普朗克啊。”二次元的东西也能创造浪漫的。
他这是有心在逗着她,沈迟绪转头来再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的自然。
“可以喜欢啊,只是我觉得让别人知道你还喜欢这些那别人会说你幼稚的。”她是二十四岁,又不是十四岁。
“你管他们说什么,那就是太闲了吃饱了撑的,自己喜欢什么关他们什么事啊。”又不是吃了别人家的米,他们也没有资格来指手画脚的。
沈舟白这话说的很肯定,沈迟绪所想的他都知道。其实不是不能喜欢,是真实的生活没有给她一个放松的空间。
“姐,其实你最喜欢的还是海洋科学。”所以送给她这个海绵宝宝是因为他就住在海里啊。
沈迟绪不喜欢学医,他明白。
她喜欢地理,还是喜欢海洋科学。
但就像现实会来干扰人的选择一样,学医也是沈迟绪想给家里减轻些负担。
沈海舟失踪多年,许梅之前也抛弃了他们,是奶奶抚养他们长大的。沈迟绪早熟担事,学习能力又好,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大都是靠自己挣的。读了大学她也没有靠奶奶的退休钱,都是自己年年挣来的奖学金抵了学费和生活费。
学医是一个更优惠更现实的选择,因为她也不能离开这里,要将自由的翅膀给收起来。
亲血缘之间或许真有心灵相通的指引,他猜的很准。
“不是我喜欢,是爸爸喜欢。”沈迟绪的手里还捏着这个小玩具,她抬头来再看了看天,星星还是很少。
沈海舟是名海员,小时候他带她上船去看海,还只有四五岁的沈迟绪那时已经看见了海洋的辽阔。无边无际的海蓝,那是一幅绝美震撼的景色。
但提到了沈海舟,他们俩像是也达成了某种默契,还先是沉默。沈迟绪还想着他,沈舟白也在压制自己的情绪。若是他今时也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这般优秀想来也会很开心的。
自沈舟白知道沈迟绪高中读书的时候没有选择自己喜欢的文科而是理科后便也明白她已经在为家庭付出了,而且也还不止这些。其实他也想承担,但自己还不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大人。
他微微低了些头,这副情态再落入了她的眼中,她还是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都读高三了,有想过去哪个大学吗?”“作为姐姐,我还是应该关心关心你的学习的。”
“我?”沈舟白听着再转过了眼来,只是还在心里琢磨着,一时没给答案。
沈迟绪撇眼来瞅着他这个小样子也收起了手中的玩具,是想反过来逗逗他,“其实你现在不说我也知道的,”她早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但也是奶奶告诉的。
“你想去南京大学嘛,我已经猜到了。”说完她再抿了抿嘴,看见他这小紧张的手,对于猜准正确答案还有些小得意。
沈迟绪再上手来扒拉扒拉了他,示意他转过头来。
“怎么?猜准答案了你还不高兴了?”这话还真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只是他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是不高兴,只是也觉得似乎不该想着离开家里的,因为会觉得没有担起家庭责任来。
“不是,”沈舟白再摊了摊手,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缘故也难说,好似自己说不清楚。
没管着其他的,她见他这脸色也上手去摸了摸他的眉毛,又急道,“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年别老皱眉,这样不好看。”他如今的样子跟她坐在一起这腿都比她长。
沈舟白如今都有一米八左右,但她就是觉得他老是一幅忧郁的样子,这有些装深沉。他身上这件白色衬衫也有些泛旧,袖口折起,上面还沾了些墨水笔迹。
他再弯了弯嘴角,也在笑。
“怎么看我弟弟也是很帅的,在学校里收到过情书没?”沈迟绪这下是问的有些直接,都不绕弯子的,但他也有些难为情。
“阿姐!”
沈舟白看向她的眼神都很无奈,拖长了语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明白她都在乱猜些什么,这个年纪当然学习才是第一要紧事了,他也没有胡思乱想。
“好了好了,不寻你开心了。”沈迟绪也是见好就收,脸上的笑也收敛了些。
“等我明天走了你还是要多看着奶奶些。”她年纪大了,虽是能自己行动但也还是要防着摔着。奶奶之前也是教书育人的老师,现在每天也都还会看书写字,如今倒还没有出现老年痴呆的症状,说话条理也很清晰,这倒还不算太坏。但沈迟绪一直都在心里做着这样的准备,或许这也是自己选择学医的目的之一,很实用。
“奶奶每天都要测血压,明天测完了记得拍照给我。”她再提醒了一句,真是怕他忘记了。
“嗯。”沈舟白听后也赶紧点了点头,自己都知道的。他很快的就转了眼来,只是见着了几盆莫名的花枝也忽然是想起了许梅,他们的亲生母亲。
上次她来的时候也说要沈舟白教教自己怎么测血压,反正要照顾奶奶,她也要学的。
“呃,姐,我,”他这刻的话音显得是有些犹豫,是有些怕,担心后面说的话会让她不开心了,但是现在的气氛好似还蛮适合问的。
他有事还想问,沈迟绪也等着他。
“说。”
“我,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是关于许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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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晚风在他们身边坐着听他们聊着天也都已经起了困意,但他们都还没多在意。
他想问的是从前的事。
“为什么你不会介意妈和小枝回来的事?”沈舟白询问的声音都压低了些,话音里尽力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想纯粹的问一下。
他只是也觉得很突兀,许梅和小枝三年前突然回到了海洲来,又突然回到了家里,他其实更在意的不是她们回来的原因,只是更想知道沈迟绪的看法。
就好像她不会接受她的示好,但她好似也不会干预奶奶和他对许梅的看法。
沈舟白只是想问个明白。
沈迟绪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许梅回来三年,就是还带着个同母异父的孩子她也从未再喊过她一声妈,也没在意过那个小枝。也就是沈舟白和奶奶跟她们说的话要多些,但若是心里真的膈应,当初就不应该再接受她的。
听懂了他的意思,她虽笑的有些勉强,但也听明白了。膈应是真的,排斥也是真的,心里有恨也都是真的,但生活不是只有这些。
“这,”她想着还是应该为他解答。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
“就算我们是亲姐弟,但我们也都是自己。”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觉得她作为我的亲生母亲但之前没有选择接受我,那今天我为什么要接受她?”选择是双向的,不是单向的。
沈迟绪还很自然的靠在椅背上,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语气其实都很平和。这样的问句话里充满了质疑,但她的态度却是十分肯定的。
沈舟白的面色也没了刚刚那般的轻松,很认真的在听着她的话。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说到了这里也还是生出了一份迟钝,是情感的作用,但她依旧是理智的。
她再轻叹了口气,自己的手也都还在揪着自己的衣角,身边坐着的人也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眼里转瞬即逝的落寞和黯淡他还是看了清楚。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她的示好了。”同样的她也不需要许梅的爱了。她最渴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今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是小孩。
“但我不需要也不代表你不需要。”沈迟绪同样的也看了看他,他应该能理解自己的话。
她已经长到了二十四岁,沈舟白十八岁,他们都是不同年纪的个体,当然也有不同的需求。
“我说过我不会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我们的思想都应该更独立,而不是寄托或者依赖。”
“你对她是什么态度我不会干涉,但你也不能干涉我对她的看法。”包括那个跟她们也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妹妹,小枝。
话都说开了,这份道理也都点明了,头顶上的风云倏地一下也就都散了。
她的眼里好似有了星星。
沈舟白再点了点头,心中疑云已散,想着自己的阿姐依旧还是那个最通透的人。
“我明白了。”他再收回了眼神来,对于以后,自己好似也更明白了些。
“年纪轻轻的别背着这么重的思想包袱,现在对我来说就是好好工作,好好照顾奶奶,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了。”沈海舟的事如今对于他们来说就只是一个看不透伸手也摸不着的流云一样。
除了记忆,对于真实的生活也并没有太大的助力。
“我们都应该继续往前。”
“我们都应该保持清醒。”哪怕是痛苦的清醒,但也不要麻木的沉沦。
沈迟绪说完再舒了口气,这也说了许久的话了,口也有些干了。她站起了身来就说要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你也早点睡吧,别太晚了。”她已经没了更多的力气和精神,走的步子都很沉重,是还带着一份疲倦。
沈舟白再回应了一声,“晚安。”
晚安。
冷风晚安,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