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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灭申府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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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门一开,拦车舆的门槛一撤,领了两队人马的汲沣便来势汹汹地驾着马车驰骋入府。

其间尘土飞扬,迷得众人纷纷掩目皱眉,咳嗽起来。

这边,碎石走砾中,汲沣还未等车舆停下,便率先厉声一喝道:“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话落,他驱车将步睢一伙人团团围住,随即目露嘲讽,像看待宰羔羊般,居高临下地斜睨步睢一眼。

身上扑了层灰的步睢却像是没看见对方趾高气扬的姿态般,不仅不恼,反而处变不惊,笑着向对方作揖,语气还很是谦恭地说:“下官籍,恭候汲将军。”

见与自己预料中申籍诚惶诚恐的场景截然不同,汲沣的眉头便皱得愈发深了,心下疑虑也随之加重,心道:如此有恃无恐——难不成这申籍真早他一步将那箱罪证给烧了?

汲沣不敢妄下定论,便不再开口,只这般晾着他。

来抓人的不发话,步睢自然也无法言说什么。双方人马就这样在沉默中僵持,直到半炷香后,搜查的人前来报讯——

“禀报将军,并未发现罪证!”

看来黑耳还是给力!

胸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此前故作淡定的步睢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在心底长舒一口气,随即便抬头望着站在马车上的人,双手一拱,怡然笑道:“将军既然搜寻无果,可否就此离府,好让我府中众人安歇?”

却不料汲沣非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冷嗤一声,似是有所恃,话里有话地讥讽说:“少仆莫急,或许你将罪证藏在了府外也说不定,对么?”

府外?!难道——

步睢脸一僵,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这下轮到他冷脸问:

“将军所言何意?”

可汲沣却只冷笑看他,并未再回只言片语。

无声的对峙在空气中凝结,双方在未等到罪证前,都不敢轻举妄动。

下一刻,一名从府外疾走而进的家臣打破了沉闷紧张的氛围。

只见那家臣神色得意,谄笑着趋步至汲沣车舆前,草草拱手,咧嘴笑道:“禀告家主,罪证已悉数装上马车,此外,还有要揭发申籍的人,正候在府外。”

怎会?!

步睢眉头一紧,面上难掩惊愕之色的立刻抬头看向汲沣。

四目相对,汲沣却是朝他不屑一笑,随即故意当着他面,朗声命令道:“将人带上来!”

步睢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似乎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须臾,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穿过丛丛火把向他所在方位走来,他的脸色便彻底变得铁青。

真的是他!

府内众人原本鸦雀无声,对那告发之人的真面目更是翘首以待,可一见来者竟是熟面孔,便忍不住纷纷开始谩骂起来。

“黑耳?!怎会是他!”

“不知啊!”

“家主待他不薄啊!此子怎敢叛主?!”

“此逆贼也!不忠不义,该当千刀万剐!入鼎烹杀之!”

……

好个满天过海,连他都以为是赵乙干的,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如果赵乙是汲沣安插的棋子的话,那么束刀的家人有可能……

思及此,步睢顿觉觳觫不已。

随即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不仁,那他借机塑造一下自己的形象,那也就无可厚非了吧。

于是,待黑耳走到汲沣车舆前,步睢便暗暗拧了下自己的大腿,硬是逼出来几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先是苦笑一声,后又故作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颤声说:“我未曾料到会是你。”

黑耳默然不语,不敢看他。

见对方没回,他又接着自嘲一笑,说:“好生厉害,竟连我也被你糊弄过去……看来是我太过愚笨,竟不知你的心思。”

黑耳这才将视线移到步睢身上,他那双黝黑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盯着他,待他说完,才嘴唇微动,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好小子!是真能憋,真没良心呐!

演戏演到一半的步睢没绷住,心道自己都演成这样了,都不带一丝愧疚的啊!

这时,步睢才又忽的想起来失踪的赵乙,于是他语气中带有悔恨地问:“赵乙呢?”

黑耳一愕,似是没想到在此危机关头申籍还会过问他人状况,半晌后回过神来,才道:“被我打晕,关在屋内。”

得知人没事,步睢松了口气,点点头,继而又很是痛心地望着对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嘴唇微微颤动着,哑声问:“你,当真想杀我?”

黑耳垂眸,不敢与他泪光满盈的双眸对视,虽有些迟疑,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窃国之财者,当诛。”

“‘当诛’?哈哈哈……”

步睢苦笑一声,边摇头边身形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身侧家仆见他悲伤至此,立马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而上,一边神色焦急地将他搀扶住,一边大声疾呼:

“家主!”

“主君万不可为此逆贼伤心哪!”

黑耳见他这般悲恸,竟全然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骄纵模样,心里不禁有些触动,在步睢踉跄难立之时,垂在身侧的手指甚至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也不可控地微微动了动。

这边,步睢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可脸色却依旧苍白,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

他认命般点点头,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只为宽慰自己,自顾自喃喃道:“……看来是为了大义。”

若是申籍怒气大发骂他一顿,他反而能心安理得,可此刻的申籍与之前判若两人,似乎很是在意府中人,再细细回想起今夜回府之时他们同乘一车,申籍对他突如其来的器重……

心中还残存着些许愧疚的黑耳根本不敢直视他,唯恐从对方眼中看见深深的失望。

“好了,申少仆,”汲沣见不得这出主仆余情未了的戏码,故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二人,转而又“好心”道,“如今悔之,已是晚矣。不若这样,既然你二人已翻脸,我便送你赴黄泉,如此你二人必不会再相见,不知少仆以为何如?”

话虽是问步睢,可显然汲沣并不是真的在乎对方的回答,果然,下一刻,他便立马变了脸色,目光凌厉,周身散发出浓浓杀气道:“众人听令!少仆申籍贪污国财,尸位素餐,而今罪证确凿,立即诛杀,不得有误!”

“是!”汲沣手下众人领了命,便从左□□巢而出,欲马上将步睢捉拿斩杀!

可步睢的门客、家仆也不是吃素的,见对方铁了心要杀他们,众人便立即掏出藏在腰间的佩剑或匕首,迅速将步睢护在中央,朝着四方恶狠狠地做出战斗姿态,且皆大声喝道:“休伤吾主!”

汲沣眉头一挑,心下对这出戏码颇感讶然,可却也不在乎,只像是在看将死蝼蚁般,轻蔑道:“呵,申籍倒是养了你们这一群好狗。既如此,那就同去黄泉好了——”

“申府满门,一个不留!”汲沣又瞬即暴喝一声令道。

“汲沣!”在黑耳面前演了一出戏后的步睢这时又正色起来,他厉声一喝打断对方,眼神似狼般狠厉地盯着汲沣,语气隐有威胁之意,警告道,“不要怪罪他们!杀我一人足矣!私杀大夫门客可是重罪!”

汲沣闻言,眼神一凌,心道这申籍死到临头还敢威胁他。于是,根本不吃这套的他不禁发笑,像看草芥般,冷嗤一声道:“我想杀便杀,何时轮得到你这嬖大夫言说。不必顾虑!给我杀!”

“汲沣!”周围人已经短兵相接起来,步睢心急如焚,又急急喊了一声。可对方浑然不顾。

步睢又怒又急。

头次面对这种杀起人来连自身利益都不管不顾的人,难道还真就拿对方没法了?!难不成他又得死一次重开了?!!

“国君有令!”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一道洪亮无比的声音混杂着马蹄声从府墙外传进来,飞到步睢的耳朵里!

汲沣自然也听到了,他先是满脸惊诧,似是没料到今夜围剿之事这么快就被国君知晓,后又十分果决地下令停止了攻击。

私杀大夫,让来人看见了还得了!

这方,步睢闻声大喜,正欲动身,却见一不知何时所发的箭矢竟速速破开被火光冲淡了的夜色,疾穿过众人,直直向他射来!

“家主小心!”

生死关头,还没反应过来的步睢在听见一声大喊之后便被人重重扑倒在地。脊柱磕到碎石地面,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如同丢了魂般怔愣住。

箭没射中他,射在了身前人的背上!

他脑子嗡的一下,等到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他才回过神来,立马便冲过去查看中箭之人的伤情。

那人背部中箭,被两三个人搀扶着,血止不住地从唇角溢出,让人倍感心惊。

“你怎么样!”步睢眼眶微红,连抬起来的双手都是颤抖的,他将手放在对方臂膀上,又顺势侧过身去看受了伤的后背。

只见中箭那处,暗红色血液将粗麻布衣都洇透了,他心慌不已,脸色顿失而朝着四周大吼道:“医师!快叫医师来!”

“府中无医!府中无医!”围在他身侧的卢尚见他如此失态,还口吐昏语,便立马逮住他慌乱的手,眉头紧蹙地说。

“那我带他出府!”步睢慌极了,顾不得考虑周遭环境,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救他命的人去死!

话未落,他便急着想将人背负在背上,可还没等他动作,一门客便制止住他,神色焦急地劝阻说:“毒性蔓延,已无救矣!主君万不可出府!”

毒?!

此言一出,步睢如遭雷劈。他扭头一看,只见那人的嘴唇不知何时竟变成了黑紫!他再一细看,面色发青发黑,确是中毒无疑!

该死!

先前面对黑耳之时,他只是故作伤心模样以此来改变申籍不近人情的形象,可现在他的所有表现却并非是作秀,而全然是真情流露!

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他只在乎眼前这条活生生的命!可现实却给了他个迎头痛击!

步睢很是痛心,他这才十分恼怒地朝着放冷箭的方位看去。

他这一望,正好与间蠡对上视线,而在间蠡身侧,一小卒正拿着弓箭严肃以待。

哈!明白了!都明白了!

步睢怒极反笑,远远朝着间蠡所在方位大笑几声,可目光却十分冰冷,像在看一具尸体。

遥隔好几丈远的间蠡本就一直在暗暗观察府内情况,见汲沣在那拖延半天,而国君那边又派了人来,一时情急,他便弯弓搭箭射了出去!

可天色昏暗,火光黯淡,申籍身旁又簇拥了一群人,他吃不准,只嗖的一声放箭而去,见那边申籍倒下,一堆人又围在一起,还以为是射中了。

可没曾想再一看,却猛然间看见那申籍竟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

隔着重重火光,只见申籍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此刻正显露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其间还笑得很是张狂,竟不像常人,而犹如山间精魅般!

怪哉!间蠡心下暗暗惊叹,难道这申籍真如汲沣所说——是个妖人?!

还未等他想明白,一身披盔甲、手举令牌的小将便策马来至府门前,他一至,当即勒紧缰绳将战马止住在原地打着转,继而才冲着府内,高声喝道:

“国君有令!少仆申籍枉读律法,犯下贪污之罪,现即刻将其缉拿,押送牢狱,不得有误!”

府内众人闻言大为惊愕,个个都朝府门望去,脸色黑沉无比的步睢也循声望去。

那小将竟是养恒!

早早停了动作的汲沣先是见有人不顾时间场合射杀申籍,后又见传令之人到府,便忍不住在心底暗骂几声。

随后,他拉紧缰绳,回身朝府门忿忿望去,只见在迎面骑马而来的养恒身后,趋车而来的间蠡脸上神色复杂。

“方才那箭是你放的?!”待间蠡靠近,汲沣压低声音,十分恼怒地质问。

间蠡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不答反问,低声责怪道:“伯元行事怎如此迟缓?进府如此之久竟还未伤申籍一分一毫?明知国君派人前来,不但不立马斩杀申籍反还此罢手?”

“迟缓?我这是为你我二人着想!我对那黑耳不放心,故而才耽误时刻搜集罪证!”汲沣隐有怒色地争辩道,“何况,我怎知国君竟这么快便知晓!倒是大夫你,怎可在这般危机关头放箭?!若是国君不知,我们自然可以抄斩申府,先杀后奏,可国君已派人前来!此时若再动手,倘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言说你我二人违抗君命……大夫应当知晓这其间的利害!”

间蠡凝眉,又捋了捋长须,眼眸里闪烁着算计,沉声说:“我自是知晓,故而这才铤而走险,搭弓射了一箭,可未料到有人护着申籍,否则,方才那一箭必定就可将此贼射杀于当庭!如若成了,那你我二人便无后顾之忧矣。”

“唉!只怪那申籍巧言善辩!”听了间蠡一席话后,汲沣又追悔莫及地哀叹,“早知如此,我当先斩了他再说——可如今申籍之事被国君知晓,恐怕你我是再难有机会矣!”

间蠡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点醒他道:“伯元不必操之过急,申籍入了牢狱,还不是任由你我二人宰割?”

“大夫之意——”汲沣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我知晓了!”

与此同时,另一方。

养恒下了马,身后士卒也随即将囚车停下,并自觉打开了门。

养恒从未想过再次见到申籍会是在此种场景之下,当他领命听到对方名字的那一刻,他就颇感惊诧和难解。

国中贪污国财的岂止申籍一人?怎偏偏就要抓他?更何况申籍是国君宠臣,旁人还奈何不得他,可此次申籍和他们之间的争斗却让国君都亲口下令彻查,如此想来,这朝堂局势不久便要大变了。

可申籍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与申籍之间也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而国君又偏偏在此刻派他来押送申籍……这其间深意,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心思百转后,养恒这才目光沉沉地直视着步睢,秉公开口道:“……大人,请。”

“家主!”

“主君!”

原本鸦雀无声的众人见步睢真的要去坐牢,便个个面带焦急之色地看着他,等他发话。

步睢安抚众人道:“诸位,今日之事,乃申籍一人之罪,与诸位毫无瓜葛,我此去,便按之前我所说那般行事罢。”

话毕,他深深看了眼卢尚,后者虽目露悲伤,却也十分郑重地点点头,似乎在说让他放心,自己会把事办好。

交代好事宜,他这才又看了养恒一眼,可也只是一眼,随即便转移了视线。

步睢自然也知他和养恒之间的关系,为了不连累对方,他便装作与对方毫无私交。于是,他全程冷着脸,理都没理养恒,径直就去寻囚车旁的士卒要枷锁,等到免冠戴上后,便从容上了囚车。

视线跟了全程的养恒自然知道步睢这是什么意思,见对方深陷囹圄还能从容不迫,甚至考虑到别人……他的心底便忽的涌出些莫名的情绪,连他自己也不知是惋惜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

犯人收押,养恒也不再停留,旋即便翻身上马,远远朝着汲、间二人拱手,朗声说:“汲将军,间大夫,小人还须回去向国君复命,就先告辞了!”

正巧汲沣和间蠡二人刚密语完,汲沣便微微颔首,随即便下令收拢队伍,不再有半刻停留,当即驾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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