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的人生，从小便是众星拱月、顺风顺水。

爸爸是玉石雕刻家，妈妈是大企高管，家境虽然比不上周莉这种一夜暴富的new money，但也是绝对的小富。

从小到大，她也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掌上明珠。人生中遭遇的糟心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然而很不幸的是，这些糟心事几乎集中发生在大学。

而每一次，好巧不巧，都有顾言池在一旁冷眼旁观。

“温凝，这就是你的选择，你的喜欢。”

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也是同样的人。嘲弄的眉眼，淡淡中夹杂着不屑的语气，那几句不咸不淡的言语，她背也能背的出来。

过去了这么久，与顾言池五年前的那一刻，她依旧记得如此清晰。

“——所以温凝，你的眼光，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一听到顾言池三个字，周莉的眼睛立马更亮了，“当然记得！”

“那可是成大的校草，我的男神！”她立马来了兴致，开始夸夸其谈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他的事？他大四出国深造，毕业就去华尔街混了，混的还相当不错！”

“不过这也不稀奇，顾言池是谁啊?那可是咱们金融系的风云人物！金融系是成大最牛的专业，他又是拔尖中的拔尖，大一就考取了CFA，大四出国去了常春藤大学深造，后来在华尔街混的风生水起。”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吧，像他那种眼高于顶的高岭之花，确实很适合当一个割韭菜的万恶资本家！”

“想想顾学长那姿色，那气质……”周莉感慨，随即又抱怨道，“真是的，怎么一从学校里出来，身边的帅哥就越来越少，一个个都往油腻大叔的路上一去不复返，顾学长可千万别步这些男人的后尘啊——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开豪车的帅哥究竟是谁？”

周莉还沉浸在豪车帅哥的眩晕之中。

温凝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跟她提起，“……莉莉，我刚才遇到顾言池了。”

她温吞道，“所以……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顾言池本人。”

周莉愣住。

然后，她夸张地“啊”了一声。

这是一间高档咖啡厅，私密性很高，周莉的声音虽然大，但是无人注意，但她还是立马捂住了嘴，凑上去不确定地急急问道，“凝凝，你说你遇到了谁？顾言池？”

“不是吧？”周莉震惊，“他回国了？”

“是的，他回国了。”温凝说完，将顾言池刚刚给她的名片拿了出来，“我们刚刚聊了几句，他还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

周莉立马弹起，打开手机通讯录，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光速录了进去。

一番丝滑的操作下来，她才收回手机，对温凝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刚想起来似的，“那你俩说啥了？”

温凝习惯了周莉这幅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淡淡道，“就随便聊了几句。”

“他没怎么变。”温凝想了想，又加一句，“还是老样子。”

周莉看着通讯录里新加的号码，将名片重新塞给了温凝，满意道，“高岭之花嘛，理解一下，再说你跟他不是挺熟的？你俩应该不至于没话聊吧。”

温凝立刻道，“我跟他不熟。”

“行，不熟不熟。”周莉见好就收，拉着她起来，“好了好了，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咱们去吃法国大餐！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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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周莉这个金主，一顿大餐之后两人又在商场逛了半天，等到晚上回到家后，温凝很容易将顾言池抛之脑后。

温母王琳芝第一时间给她拨了电话。

“人见到了吗？怎么样？”

温凝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甩到地上，整个人扑倒在床上，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很好。王女士总是掐着九点整的时候给她打电话。真是精确到分钟。

“没见着，突然下起了暴雨。”

“怎么会？”王琳芝错愕，声音还是很平静的，“京市今天下雨了？”

“是啊。很突然。”温凝翻了个身，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王女士，这次可不是我存心作对，是天公不作美。”

对面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分辨温凝言语的真伪性。

看到天气预报上显示的京市上午的暴雨标志，王女士划着手机，这才悠悠道，“好吧。”

“这次就算了，不过下次还是要见一见的。”她继续道，“凝凝，这个人是妈妈千挑万选出来的，海归高材生，事业有成，还跟你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妈妈觉得很适合你，我觉得你这次没有抗拒的理由。”

温凝听的皱了皱眉。

她忍下，淡淡道，“王女士，去和他见面是我给您和对方的尊重，您的尊重我给到了，但也请您给我应有的尊重，我认为我有支配自己人生的权利。”

“当然。”手机里传来依旧平静的女音，“不过你择偶的前提，是建立在对方跟你同样优秀的基础上。你想要支配你的人生当然可以，但是过程会很辛苦，为了效率起见，最起码妈妈给你找的这些人，都是经过了我的重重认可。”

温凝闭了闭眼。

对面静了片刻，“凝凝，去见一见吧，妈妈不会害你。”

温凝望着床头的琉璃水晶灯。

这是爸爸在法国参观艺术展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包装好，空运为她带回来的。

温凝很是喜欢，一直珍藏到了现在。

爸爸喜欢艺术，喜欢一切美丽又虚无的东西，妈妈总说他的这些是空中楼阁。但是温凝知道，爸爸其实很爱这个家。

远走的时候，爸爸将亲手雕刻了三个月的玉像放进温凝的手心，让她送给妈妈，还笑着嘱咐她，“要永远听妈妈的话。”

温凝望着眼前眩目神迷的水晶灯，淡淡道，“我知道了。”

王琳芝欣慰地点了点头，“下个月我会回京市，到时候妈妈和你一起去见。我还有个文件要看，先这样。”

“妈妈。”

“嗯？”

温凝握着手机，突然升起一股冲动，“您也失败过一次。”

手机对面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罕见地沉默下去。

温凝握着手机，望着眼前的水晶灯，声音很轻很淡。

“在成大的时候，您就失败过一次。”

骄傲的天鹅，在那个时候，第一次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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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了梦中学府成大，那时温凝的父母表面上还很恩爱，一切都很顺利。

王琳芝的事业越做越大，结交了很多圈子里新的生意伙伴和朋友，其中就有这次这个相亲对象的妈妈。

那一日她记得很清楚，王琳芝被临时会议绊住了脚，是父亲温程则带着她去的成大报的到。

那一天，也是温凝第一次见到顾言池。

那一日成大报到的学子千人之多，成大的校内一片人流攒动。但是温凝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无他。茫茫人群中，顾言池真的很难令人不去注意。

他个头很高，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卫衣卫裤，显得挺拔修长，在拥挤的人群中如此鹤立鸡群。

面容清俊，眼神却冷淡，目光始终平视在空气中，似乎眼前纷繁喧闹的世界与他全然没有关系，这样的冷清使他自带一股引人注目的气场。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温凝在众人之中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而顾言池漆黑的眼珠一转，也看到了她。

成大的第一天，第一眼，隔着茫茫人海，两个人远远地彼此对视。

温凝怔住在原地。

而一旁的温父则是笑容满面，竟是拉着她朝他的方向而去。

走向约定好的地点，温父礼貌一笑，先对顾言池打起了招呼，“是小顾吗？”

“在这里等久了吧？没想到一晃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认不出来了。”

顾言池脸色微微一变，带了些错愕之色，目光从温父脸上略过，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站在温父旁边的温凝。

温凝此刻也没反应过来，也是一脸懵。

好在顾言池错愕的神情只持续了几秒，便恢复如常。

他从温凝的脸上收回视线，淡淡地伸出手，与温父握手。

“叔叔。你好。”

这一次来到成大，父女两人遵照着王琳芝的嘱咐，先去和她好友家的儿子会面，让他帮着参观介绍。

好友的儿子叫顾一鸣，去年考上的成大，目前在读计算机系。

温凝沉默乖巧地站在一旁，带着审视的目光，暗自打量着他。

他的声音很好听。

但他变了许多。

顾一鸣曾经是温凝儿时的好伙伴。后来随着王琳芝工作越来越忙，与温父的矛盾渐渐浮出水面，两家渐渐断了联系，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这是六年之后，温凝再一次见到顾一鸣。

所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曾经与她无话不谈、感情甚笃的顾一鸣吗？

温程则在这时拍了拍温凝，打断了她的遐思，“凝凝，快叫人。”

温凝回过神，她看着眼前的顾言池，神色还是有些怔怔的。

以前的顾一鸣像是个开朗的小太阳，笑起来总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让人心里也跟着欢喜。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并不笑。

他像是个清冷的月亮，优美的，冷冷的，让人看一眼便失去了亲近的念头。

只能远远观赏，而不能轻易接近。

——六年的变化有这么大吗？

温凝心里胡思乱想着，目光犹犹豫豫地看着他，脑海中又想起年少时的青葱回忆。

下一刻，她释然了。

她嘴角一扬，对他绽开了一个格外甜美的笑容，“一鸣……哥哥，好久不见。”

顾言池微微一愣。

然后温凝下一刻便看到。他笑了。

他微微低下头去，垂下修长的眼睫，遮住了漆黑的眼珠，嘴角微微一弯。

就这么，轻轻笑了一下。

笑容淡淡的，就像是微风轻拂过的湖面，风过无声，然而却留下了一道道动人的涟漪。

这便是温凝与顾言池的第一次见面。

从此之后，她见过顾言池的很多面孔。他自始至终完美无瑕，对自己严于律已，好似永远让人挑不到缺点，像一只高傲又孤独的天鹅。他也总是淡淡地对人微笑着，优雅的、毫无波澜的、或者是嘲弄的。

她也再也没有见过，他如此地笑过。

如此温暖的、浅淡的、扣人心弦地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