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反复舔过牙齿内壁,冷下来的早点香气逐渐消弭。靖霖稍稍失神,片刻后,猫粮哐哐哐从自动喂食机掉下来。他回过神,目光闪烁地看向桌上一片掉落的花瓣,靖霖抬手把淡粉色的芍药捡起。花瓣在两个手掌间被挤压得更薄,完全失去生机。
“你应该邀请佳怡女士去。”他冷静地说。
与他不同,梁翊紧紧盯着他,没有错过半个不自然的动作,“我想邀请你去,作为我的伴侣。”
“后天......是周四。”
“那可以连着周五的假也请了,就是四天小长假,仪式在联盟大皇宫举行,可以在赫曼当地玩几天,我们还没度蜜月呢。”
指甲在皮肤上压出红痕,靖霖声音很轻,“那天应该邀请最重要的人出席才对,而且我......”
我也没在大皇宫参加初次授勋。
当年靖霖的转正考核就是进入迷雾领域,他本应该跟伙伴们一起授勋的,但是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而且从领域出来后又昏迷了一段时间,错过了授勋。
梁翊把他的手从另一只手下解救出来,捏了捏他的指骨,说:“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可以陪我出席。”
靖霖一瞬间抬起眼,或许是抬得太快掉了一根睫毛进眼睛,眼眶微微发红。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向导的疏导对哨兵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靖霖的大脑给梁翊的话作出更规范的解读。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马上给梁翊肯定的答案。毕竟梁翊家还有佳怡女士、梁叔叔,还有个将来会成为他直系后辈的梁赫。
怎么看都轮不到他坐在给梁翊献花的位置。
梁翊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道:“你还有大概三十六小时的时间考虑,在那之前给我答案。”
“好。”
昨天梁翊是开靖霖的车回来的,所以今天一早靖霖先载他去维拉酒店拿车再回去上班。似乎是为了给他留出考虑的时间,梁翊一整天没怎么联系他,只是在饭点准时给他发消息让他记得吃饭。
中午,靖霖回到他在学校的宿舍午休。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给佳怡女士打个电话。通过雁思丛辗转拿到尤佳怡的电话后,他有些紧张,按下号码迟迟没能点击通话键。
又过了半分钟,电话接通了。
尤佳怡优雅清脆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喂你好,哪位?”
靖霖咽下一口唾沫,把斟酌仔细的问候说出来:“您好佳怡女士,我是靖霖。”
“噢,靖霖啊。”她的语调一下子高昂起来,似乎因为他的来电感到十分高兴。尤佳怡问:“怎么了宝贝儿,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梁翊那臭小子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靖霖被她那句‘宝贝儿’冻住,慢了半拍才回答:“没有,梁翊不会欺负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怎么突然想起给妈妈打电话呀?”
然后靖霖又被一句‘妈妈’二次冻僵,他清了清嗓子,略显别扭地说:“梁翊通过白塔的考核,可以转为正式队员了。”
“噢这个啊,我听他说了。”尤佳怡听见儿子可以转正还没有听见他来电来得惊讶,语气轻松地说:“我跟他爸爸正好要去旅游,到时候给他买礼物。对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们要去M国,那边的手工制品很出名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我就不用了。”靖霖腼腆回应。
“那就我给你挑啦,可以期待一下,我眼光还是不错的。”
靖霖点了点头,紧接着补充道:“谢谢佳怡女士。”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话题偏离了太多,纠结一小会后,靖霖还是照实问出心底的话,“梁翊的授勋仪式会在联邦大皇宫进行,您和叔叔去吗?”
“不去了,那有什么意思,那么严肃。”说着她的嗓音压低,像说悄悄话一样跟他吐槽,“据说进大皇宫还不能穿露出脚的裙子,长度必须要遮住鞋,头发都得盘起来。这么封建,我才不去。我和他爸爸要去热带海边过冬天,太冷了。”
“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尤佳怡说了声好,然后又说:“虽然我和他爸爸不去授勋仪式,但能不能拜托你去呢,要是人人都有花,没有人给他献花梁翊也会难过的。”
“好。”
靖霖又跟她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看来梁翊的爸爸妈妈确定是不会去了。虽然已经答应尤佳怡,但是他还得征询梁赫的意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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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梁赫课间被老师叫到外面还以为雁思丛又闯了什么祸,他略略皱眉,“哥肯定希望老师你去啊。”
“你不想去看哥哥授勋吗?据我所知他在实习期独立处理了一个突发领域,这次被破格提升为少尉了,其他同期入塔的队员军衔都只在士官或以下。”
梁赫歪头看着他,说:“如果是我的授勋仪式,虽然也希望家人可以见证,但是我更希望爱人可以陪同出席。”少年脸上露出些许狂妄与不屑,“而且,我不认为梁翊就会止步于少尉这一军衔,往后出入大皇宫的机会还有许多。但是第一个仪式,他肯定希望您陪同出席。”
梁赫沉下声音:“老师,你只需要考虑想或不想,我们全家都会支持哥还有你的决定。”
靖霖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少年,目光坚定下来,他再次说了“好”。
三十六小时只过去一半,靖霖坐在他的书桌旁给喜欢纸质书的梁翊写了一张卡片,只有简单一个字。
“好。”
他悄悄走出阳台,把硬纸卡片从阁楼门缝塞进去,然后立刻撤离。
刚走出两步,后面的门就开了,“上校大人?”轻飘飘的语气。靖霖僵硬地转过身,看见男人扬了扬手中的卡片。
梁翊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他说:“荣幸之至。”
靖霖拖着脚步挪过去,乌黑眼珠子映着房内暖光,滚烫字眼在舌尖转了几遍才被说出口,“我也是,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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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靖霖从学校早退赶回家。把封存已久的军装制服从衣橱取出来,连带着衣架整齐放入行李箱。
梁翊跟随大部队,已经先一步乘搭专机抵达联盟大皇宫所在的城市——赫曼。
靖霖晚了八个小时才到达。
酒店已经录入了参加授勋仪式的队员与家属的信息,靖霖登记入住后,从前台手中接过房卡。
一年一度的盛事,联盟出手阔绰,酒店规格很高。梁翊被分到一个可以望见海的房间。不过现在是夜晚,只能看见一点沙滩上的彩灯和海水倒映的月光。
靖霖把军装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挂在衣柜,又简单理了理行李才进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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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早上七点大皇宫门口集合。”
“收到!”
队伍解散后,梁翊迫不及待赶回房间,半个多小时前他已经收到靖霖落地的消息。
房内灯火通明,衣柜旁放了个行李箱,原本空荡的衣柜半边满了,浴室传来水声。梁翊这才有了靖霖明天一早将会陪他一起参加人生第二个重要仪式的实感,他迫不及待去拥抱他的合法伴侣,于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兴冲冲拧开了浴室门。
“靖霖,你来......了。”
话语被上校大人震惊下的强力威压打断,梁翊被精神力震出门外,后背撞在墙上,从胸腔发出一声闷哼。浴室门bang一声关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靖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门边的人。他站在水流下惊魂未定,垂头看了一眼未着寸缕的身躯,遂又恨恨磨牙闭上眼。
被梁翊看光了!
等等,他突然想到前两天喝醉酒,他起床时都是穿的睡衣。自己已经喝晕了,那谁给他换的?
靖霖后知后觉发现,梁翊早就把他看光了!当然,今天看得更全面一些,他不受控地望下去。越洗越热,雪白肌肤蒸出淡淡的粉。他把脸贴在墙上,冰冷瓷砖稍稍降低一些热度。
都怪梁翊!
靖霖把身体擦干,对着镜子整理几遍自己的表情,勉强恢复上校大人的自持与清冷。
缓步出去,沉着地跟梁翊打招呼,道:“晚上好。”然后坐到距离他比较远的位置,自然地拿起手机点开全息光屏......开始做ppt.
靖霖眼睛放在光屏上,耳朵挂在梁翊上,仔细甄别他接下来的动作。
少顷,门铃响了,“客房服务。”
梁翊起身去开门,他听见服务人员说这是您点的餐,要帮您端进去吗?梁翊说不用。
原来是点了宵夜,这么晚都没吃饭吗?靖霖撇撇嘴,心不在焉地修改已经讲过的ppt.
哐当一声,一杯热牛奶和一份巧克力毛巾卷在圆桌上落下。
靖霖把手机拿过去一些,方便他进食。
梁翊按下圆珠笔在酒店服务反馈卡上写字,过了一会儿把餐盘和服务卡一同推过去。
遒劲有力的文字写着:实在抱歉偷窥了上校洗澡,一点甜品,敬请上校笑纳。( ???? ω ???? )??
这人还把罪行写下来,看上去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错。靖霖闷头狂改,不理他。
然后梁翊就拿起叉子,叉了一口可可香十足的蛋糕卷递到他嘴边,拖长着调子,“我已经认识到错误并深刻反省了,就原谅我吧上校。”
靖霖抿了抿唇,视线撇下去看见底下的蛋糕,道:“我看你根本没有认识到根本错误。”
“联盟航空的飞机餐很难吃吧。”梁翊自然地转移话题。
靖霖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是很难吃的,就连他这么不挑的人都没能忍受茄汁豆子。
“不饿吗?”
有点饿了。
靖霖不说话。
“上校不吃的话,蛋糕就要变坏了。我还要增肌,不能吃甜品的。”他略显可惜地说。
“那......那好吧。”靖霖抿了一口叉子上的巧克力毛巾卷。
梁翊憋着笑意,“谢谢上校为了地球的环保事业作出贡献,没有浪费粮食。”
蛋糕卷吃了半个,他才后知后觉又被梁翊套路了。靖霖略略不满,决定惩罚他吃剩下半个蛋糕卷,破坏他的肌肉长成。
梁翊好脾气地接受了,“那你要把牛奶喝完。”
“噢。”他喜欢甜牛奶,所以这没什么。
寂静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餐具碰撞的声音和吞咽食物的声音。
靖霖想了想这好歹是梁翊的授勋仪式,而自己不是小气的人,不应该这么跟他计较。于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他说:“我把仙贝寄养在许礼家了。”
“什么!”梁翊显得很震惊,话语有些许变调,一字一顿重复,“你把仙贝寄养在许礼家?”
“不是有自动喂食机和水吗?”
靖霖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四天不回去,就相当于仙贝四天都没有新鲜鱼肉吃了。筱筱对猫毛过敏,只能拜托许礼了。我已经把详细的四天菜单发给他,而且也预定了每天的新鲜三文鱼送到他家。”
梁翊一想到自己的精神体要遭受靖霖以外的人撸就感到力有不逮、力不从心、力不能及......
“好吧,好吧,有新鲜肉吃它应该会开心的。”他叹了口气,希望仙贝不要把许礼家拆了。
“嗯!”靖霖也这么觉得,难得有一次他们在仙贝的养育话题上有共识。于是他大方地原谅了梁翊刚刚偷看他洗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