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然听闻沈聿礼的声音,宋璟才回神过来。瞧见沈聿礼的眼睛当中,是真切的柔和与关切。便不禁对沈聿礼轻微一笑,只说了一句:“多谢小侯爷,我没事。”其他的话语,却又不说了。
不过瞧着宋璟面色依旧苍白,明显是不大好的。既然宋璟此时不愿说,他也不多问。只是想要带着宋璟一同回到兰苕阁内去。不过这件事,倒是被一旁的周宥钰阻止了。
周宥钰见这沈聿礼也要跟着去,便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怎么还在这呢?这般喜欢我璟哥哥?”
沈聿礼说道:“是我将小璟带出去,到此时才能够回来。到底还是有几分愧疚之意,所以便前来道歉。也跟着送小璟回去,这般瞧着,才能够安心一些。”他这般说着,眼神也确实禁不住往宋璟那边看去。
只是宋璟此时,又去想着别的事情去了。哪里还注意得到别人瞧他的目光。他看起来很是失魂落魄,这般呆傻地回到兰苕阁内。
其余几个早就等候许久的仆人,见宋璟终于回来了。心内不禁激动,要上前来与宋璟说些什么,却见在宋璟身后,陆陆续续跟着其他人,便都按捺不住,只是安静立在一旁了。
周宥钰对他们说道:“现在时候不早了,见你哥儿回来,还不赶快准备热水什么的,给璟哥哥洗漱净身,让他早些睡去才是最好的。”这通话吩咐下去,才让这些个仆人又都忙碌起来。慌忙地去整理那些东西去了。
沈聿礼最终还是要走了,到底不放心宋璟。在离开之前,与宋璟说了一声:“不要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无论什么事都好了。”宋璟知晓他还在因遇见刺客,受了惊吓的事情愧悔。
见沈聿礼的神色也是如此,宋璟伸出手来,在沈聿礼的手臂上轻拍了一下说道:“没事。小侯爷你且回去吧。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今日的事情而一直挂怀。”
如此这般,沈聿礼才终于回去了。一旁的周宥钰可是已然观察了好些时候。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宋璟说:“你呀,你这个璟哥哥,可是瞒着我好多事情嘞。要不是时候不早,我可要好好问问你。现下,还是让你好好休息就是。”他也站起来,不做任何停留。
宋璟瞧着他。
周宥钰原本要走了,却又折返回来,他的指腹骤然抚摸在宋璟的眉心。他说道:“怎么一回来就如此。从方才开始便皱着眉头。有什么事情不高兴的,告诉我就是了。怎么这样郁郁寡欢的样子。”
宋璟抬起头来,瞧见周宥钰面色柔和,难得少见了平时那般胡闹顽皮的模样。这般柔和的神色,竟然是与往日都不大相同了。
于是他也对着周宥钰说道:“多谢钰哥儿,我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像小侯爷说的,睡一觉就好了。就不记得那些事情,也不胡思乱想了。”
周宥钰又屈起手指来,在宋璟的额头上轻轻敲了敲,不过此时比之前更注意力道。几乎只是在宋璟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
他说道:“看来,你与小侯爷出去,果然遇到了不一般的事情。这件事,我以后也得问你。今日,我就大发慈悲,将你放过了。你呀,睡觉去才是最好的。”
这些人都走了,即便这里的人都对宋璟多有担忧,他也没有别的精力说些其他的话语。便也即刻就歇息。只是一直记得方才周秉仁说的那番话,一直都在为父亲的事情担忧。这么久以来,他确实没有收到父亲的任何一封信。
周秉仁还连续好几天,迟迟归家,便让宋璟多了些疑虑。毕竟他父亲,也是第一次为皇家做事。思虑着这些,纵使睡去,也是梦中极不安稳。一觉醒来,做了一个不太记得的噩梦,冷汗将衣衫都浸湿了。他瞧了瞧外头,时候还早,想着要去见周秉仁一面,却又想着此时周秉仁应当是按照惯例起来,要匆匆上朝去了。
此时多有叨扰,恐是不好的。便又按捺下心下的躁动,不过已然睡不下,就只得坐起来。坐了一会儿,上前去将那一扇窗打开。
不过熹微,天际微白,晨光乍现,宋璟望着这天际,又发起愣来。忽而听闻一人的声音,他说道:“璟哥儿今日起这么早。”随后便有人在他肩上搭了衣衫,让他防着这微凉朝露。
宋璟转眸看去,见观宣站在自己身后。
观宣说道:“璟哥儿可是因为昨夜的事情还惊吓着?我也是,想起昨夜画舫的事情,便总觉得那箭镞就要往我的胸膛里钻去。夜间频繁醒来好几次,便不想再睡去了。想起璟哥儿来,但又觉得哥儿也是睡不好。便守在外间了。”
宋璟确实睡不好,倒不是因为昨夜画舫上的事情。那惊险一夜,早已过去,哪里还能够让宋璟记得住的呢?记得住的,也不过是那不知姓名的宫中贵人。不过此时时间尚早,宋璟也无了睡意,便让观宣坐到脚阶上来,问起现今长京的境况。
说是这大祁朝之前是瑜。瑜幽帝严昼昏聩无能、贪图享乐。人民困苦不堪、朝臣胆战心惊,于是便有了当时的亲王萧氏起兵。便有了如今的大祁。不过这大祁,如今历任第二位皇帝,却皇室衰微,当今只有一位体弱多病的太子,和一位不过襁褓中的十三皇子。其余的,便是两位公主,便无什么其他的了。不过当朝,基本分为太子党、太傅党、清党,相互制衡。
只是听到这里,宋璟便大约猜测到那日所见那人,大约是太子了。毕竟在那宫中的,除了襁褓中的十三皇子,便是太子能有如此年纪,还能够有这么多刺客前来刺杀。
不过当时太子不愿让他知晓身份,那他就假装不知便好了。不过这等事情,稍稍打听便能有了推测,恐怕他们几人,还真是将他当作呆笨的小傻子,还自称了一句“九郎”。
此下听完观宣这等话语,天已大亮,今日的宋璟,倒是没有别的事情,就等着周秉仁回来,好好要问他入学还有他父亲的事情。
他派观宣在外面等候着,若是有了消息便立即过来告知他。他思虑甚多,即便手中拿了书册,也是半个字看不进去。实在没法,便起身又到桌案前练了一会儿字。好半晌,总算听闻观宣带了消息。说周秉仁已然去书房里去了。
宋璟马不停蹄,循着周秉仁的书房寻去。他倒是没带什么仆人,只因这事与自己还有父亲有关的,不方便给别人知晓。只是走到书房外,便听闻里面传来了声音。因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到底凑近几步,就将里面的声音听得真切了。
原来大娘子早已经坐在里面,言说的就是宋璟入学之事。
此事宋璟本来就有疑惑,他过来,本身也是要问这事。便静立在一旁。偷听了一会儿墙角。
只听大娘子说道:“你之前言说,将那宋家的小郎,带过来住一些时候就行了。怎么的,如今还要入学堂去。是要住几年几载?你与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诓骗我的吧。之前那魏小娘,你也说是瞧着她可怜,不过是让她住在外宅,现如今,不是已经住到这里面来了么?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的。”
周秉仁的声音也从里面传来,他说道:“这不一样。你也知晓得清清楚楚,小璟本来就是岳固的孩子,我哪里有半分骗你的话。只是现在事态不对,只得小心妥帖一些。你也知晓,这段时日,我频繁被留在宫里。我实在心中不安。”
“为何留在宫里,你又不与我们说。我们怎么知是多大的事。”
“即便天大的事,小璟在这里多住一些时候,在这里入了学堂,是小事。何必如此计较呢?”
“好哇,你说我计较。周函英,你说我计较了。若我不计较这些事情,你这宅院哪里能够如此安生的。当初你娶我,可是拿了我家不少钱,才有你如今模样。现在却又嫌我烦去了?”
“我,我可不是这般意思。哎,说来说去,你也不明白。这事情尚未定论,也不知消息如何。自然就说不明白。便让小璟留些时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是府里多了一副碗筷,他又是个性格安静的,又能起什么事端不成?不过是那些人的小打小闹,非要殃及小璟罢了。”
大娘子冷笑一声说道:“你倒是真真切切的好人,好官人、好爹爹、好叔伯,我就是那天大的恶人去了。”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生气。不久之后,我还得出门一趟。消了气,好生休息着去。你今日也忙碌得多了……”其余的,宋璟倒是没有听去了。不过是退了步子,走到那廊柱后面躲藏着。不多时,大娘子从周秉仁的书房里出来。
宋璟仔细观察了一番,发觉里面已然没有了他人,这才慢慢过去。才走到门口,周秉仁也恰好出来,见了宋璟。周秉仁怔愣些许,说不出话来。只喊了一声:“小璟。”
宋璟朝周秉仁的方向行礼。周秉仁扶住宋璟的手臂,他说道:“我知晓小璟今日来所为何事。我们进去才方便说。”于是便带着宋璟入书房去。这一次,倒还是将门给关上,不像方才那样直接敞着。
宋璟还以为这周秉仁,要与自己说的,是什么惊天之事,结果与方才和大娘子说的无异。不过却模糊了些言语,还进行了一番矫饰。
周秉仁是这般说的:“你父亲此次出海,代替的皇家。自然与之前的事情大不相同。小璟放心就是。不过原本计划的两个月,倒是要延迟一些时间。海外喜欢我们丝绸锦缎,便多了些交易。这些事情,官家已经交由你父亲处理,便忙碌起来,归期便不定了。可能要过好些时候,才能够回来。这些时候,小璟若是一直待在府中,是不大好的。
“小璟已然考了州县试,想来也是有过科考的想法。还不如让小璟入了学堂去,这般便不会将之前的功课落下。长京里的学堂自然是大不一样的,小璟在这,便能受益匪浅。你父亲归来,立了大功,官家有赏,说不定你们便可在长京久居。学堂的事情,也早有了着落,这自然是好事。”
周秉仁这些话,倒是处处都说得好,处处也都在理。要是别的人,也确实心动不已了。不过宋璟倒还是记着要问一声:“为何这些时候,我还没收到父亲的来信?”他本来就嘱咐父亲,之后要来信报平安,可直至现在,宋璟也依旧未得一封。
说起这事来,周秉仁说道:“海上凶险,一封信过来,倒也是艰难。小璟多等些时候,说不定过几日便到了。不用如此担忧。”
宋璟原还想说些什么,只是门外已经有了仆人敲门,说了一句:“主人,刘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便知晓此时周秉仁有事忙碌,若是再多说些乱七八糟的,便是胡搅蛮缠了。
从周秉仁这话语当中,也知这周秉仁就是有事隐瞒,不与宋璟说而已。即便再问,也不会得到其余答案了。宋璟只得又回去。想起这事来,还是有些担忧的。这般回来后,宋璟依旧事事都心不在焉,别的人只当宋璟真的是被昨夜的游湖吓着了,或者被昨夜那场堂审惊着了。更是比平日多了些关切柔和。也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守候在宋璟身边。
宋璟这般呆坐了好些时候,直至又听闻周宥钰的声音,才知晓一日又这么过去,他却连探听父亲安危都做不到,不禁觉得自己无用。那周宥钰一进来,又瞧见宋璟愁眉苦脸的,说道:“怎么今日还是这么闷闷不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睡一觉就好了么?”说着走上前来,坐在宋璟身边,又定定地看着宋璟。
宋璟没什么心情应付周宥钰,便耷拉着脑袋,将头偏向一边去了。
周宥钰说道:“连我都不让看了。好罢好罢,不让看便不让看。看看今日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他说得神秘兮兮,又逗趣味十足。宋璟本不感兴趣,只是他依旧左右站起来,非要凑到宋璟跟前上来。非要让他看见不可。
宋璟倒也是转不动脑袋,想着将周宥钰打发了就是。就见周宥钰的怀里抱着一个油纸包。不用想也知晓,应该是哪家的糕点甜食。
见宋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宥钰不禁高兴起来。他笑着说道:“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呢。”他将那东西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将上头的细绳解开。不过是松了一点,便嗅闻到其中极为浓郁的甜香。
“这可是天香食坊里的莲花酥椤,每日有限,连宫里的人都爱吃,想要抢都抢不到呢。你闻闻,是不是香得很呢。”
他故意将这东西,递到宋璟鼻尖,只嗅闻到一股极为诱人的甜香,其中却又暗含了莲的清幽,将其中的油腻气味直接抹去,只剩下勾人的甜香了。不过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宋璟嗅闻着,却也不能立即想起来。
这周宥钰捧着这莲花酥椤,也拿到自己的鼻尖前嗅了嗅。他说道:“这还热着呢,才刚拿出来不久。热着的时候更好吃,你要吃一次,你就喜欢上了。你要不要试试看?”宋璟尚未说什么,又听闻周宥钰说道:“哎,你说这小侯爷到底哪里来的门路,居然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能让人家留着一份。我还以为他要给自己吃的呢。没想到转头就给我了,让我直接送给你来。看来你们昨日出去游了湖,这关系,可是突飞猛进,连我都比不及。”
他将莲花酥椤放在一旁,倒也没有再去碰。只是又去瞧宋璟,见宋璟目光怔怔,半晌才回神过来,说了一声:“小侯爷?”
周宥钰说道:“是呀,除了小侯爷,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做到这件事呀。我都没抢到过这东西几次,我们关系这般好的,他都不给我吃。说是非要给你。”言语中满满都是在乎那莲花酥椤,眼睛此时却不落在那上面,直直瞧着宋璟去。
宋璟的目光却是落在那糕点上。他倒是想起来,昨夜他上了画舫之后同他们喝茶,吃了几块糕点。确实觉得味道不错,便多吃了几块。他本来就不贪口腹之欲,不甚在意,他近乎不记得那事。
没想到,竟然被那沈聿礼注意到了。以为他是喜欢这一口吃的,还费心思给他留了一份送过来。他想着,这小侯爷待人还真是真诚心细。抬起头来,瞧见周宥钰这般瞧着自己,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宋璟便说道:“小侯爷性情好,钰哥儿应该也知晓的。”
周宥钰说道:“他性情好不错,对谁都是温柔儒雅的模样。只是他怎么的,频繁地提起你来呀。给你送礼不说,今日来找我,都是说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