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宫主神贪狼星君乃是“天界四美”之首,主掌桃花运。而他本人就是桃花本花,俊美多情,魅力无穷,暗恋他的仙女们不知凡几,数量绝对超过其他“三美”之和。就连天枢宫门口看门的童子,都比其他神宫的俊俏三分。
“要是能见到贪狼星君本人就好了。”青筇双手合十,满眼都是期待。她一向对贪狼星君颇为迷恋,甚至从天市垣里花三个灵珠的高价买了贪狼星君的画像贴在床头。今天这趟来天枢宫,青筠明白她一半是陪自己还债,一半是来看贪狼星君的。可是一个仙娥来还钱这种小事,怎么可能劳动贪狼星君亲自出马,青筇的期待注定是要落空了。
果然,说明来意后,她们只能在天枢宫的门房里等待,甚至不能踏进殿前的天井。
“怎么连杯茶都没有,以前在天权宫好歹还给杯竹叶泡水呢。”干坐了一阵,青筇忍不住抱怨。
“我看这贪狼星君,说不定比文曲星君还贪。”青筠一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背上的巨债就心痛。
“话不能这么说……”青筇虽然把青筠当好朋友,却见不得她诋毁自己的偶像,“必定是天枢宫的仆役们偷懒,贪狼星君平素是对他们太放纵了。”
青筠瞄了青筇一眼,只觉这位好友已被贪狼星君这朵桃花星染成了粉红色,决心放弃和她争辩。
过了好一阵,才有人走进了这间冷落的门房:“听说你们是来还灵珠的?”
“青筝?”见到老熟人,青筇顿时兴奋起来,“不错啊,在天枢宫混得有头有脸的。”
“还行。”青筝矜持地点点头。
“你现在是贪狼星君的仙侍吧?是不是常常可以见到他?”青筇羡慕地道,“有机会能不能让我见见贪狼星君?我有一幅他的画像,想请他在上面签个名。”
“以后再说吧。”青筝神色冷淡地敷衍了一句,转向青筠,“听说你要来还账?给我吧。”
“好。”青筠已经看出青筝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虽然心头不是滋味,还是取出包好的十个灵珠交到他手里,“麻烦写一个收据。”剩下的三个灵珠,她还得留着应付这些日子的花销。
“就这么点?”青筝掂了掂灵珠的重量,露出不满的神色,“我忙着呢,以后多攒一些再来还吧,别有事没事往这里跑。”
“青筝,听听你说话的口气。”青筇回过味来,怒气上涌,“伺候贪狼星君很了不起吗?”
“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总比某些人得罪了贪狼星君,在天界混不下去的好。”青筝说话的时候,眼神瞥了一眼青筠,很显然,这“某些人”就是她。而他也必须和青筠刻意保持距离,免得被她连累,惹得新主神贪狼星君不快。
青筠自从练了玉衡星君的手札,神清气爽,只觉连脑子都灵光了许多。青筝别有深意的眼神仿佛一个火种,瞬间点亮了她从未有过的念头:“悬红去修剪建木的,就是贪狼星君?”
青筝眼神一缩,似乎在惊诧青筠如何猜到了这一点。然而青筠下一个问题已经抛了出来:“给我刻意打下评的,也是贪狼星君?‘态度不端,言行诋毁’,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说过什么都忘了吗?”青筝带着些高高在上的怜悯看着青筠,“你犯了贪狼星君最忌讳的事,这次的下评只是个教训。说起来我家君上已经很仁慈了,你当差的报酬可是一个灵珠也没少给。”
“青筠以前怎么得罪贪狼星君了?”青筇惊诧地问,“她分明都没有和贪狼星君说过话啊!”
“这个,得问你们俩了。”青筝说着,随手写了张收据抛给青筠,又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教诲,“你啊,表面老实,其实内心挺张狂的。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说着,拿了灵珠扬长而去。
“哎,你不就是记恨青筠中了头彩后不借钱给你吗?小人得志,张狂的是你才对吧!”青筇冲着青筝的背影骂道。
“我们走吧。”青筠拉住青筇,离开天枢宫的门房,“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去哪里说话方便?”青筇心急火燎地问。
“那里。”青筠伸出手,遥遥指向了前方那座废弃的廉贞宫。
“要不我们找个酒楼坐着说吧,我取了灵珠就是准备请你吃饭的。”青筇建议。
“不用了,我现在没心情吃饭。”青筠一想起天界流行的那些“爆炒龙肝”、“九转鹿肠”之类重口味的菜肴就反胃。以前为了合群不得不和同僚们凑个热闹,现在她已经不想那样勉强自己了。
就像她以前厌恶青筝的为人,却不得不陪上笑脸;怀疑文曲星君的人品,却只能将灵珠交给他保管。如今她已经什么都失去了,反而敢说出一个“不”字来了。
从今开始,她要抛开以前那个小心讨好的面具,活成真正的自己。也许青筝说得没错,她的内心,其实就是张狂的。
“好吧,听你的。”青筇没有感受到青筠一瞬间经历的百转千回,随意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熟门熟路地飞过廉贞宫的墙头,落在几乎被竹子侵占的庭院里。那株桃花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到来,花瓣努力地绽放开,在树底铺上一层桃花瓣,仿佛粉红色的簟席。
一看到桃花,自然就联想起司掌桃花运的主神贪狼星君。虽然没有进过贪狼星君的天枢宫,青筠猜里面肯定是种满了桃花的。
“你说你明白怎么得罪贪狼星君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走到桃花树下坐下,青筇就迫不及待地问,“我记得你平素根本就不曾关注过他啊。”
“是的,我以前从未关注过他,所以偶尔议论过他一两句,反而记得清清楚楚。”青筠修炼进益后,只觉得脑海无比清醒,过去一百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清晰可见,“你还记得吗?有一次贪狼星君出行,你抢到了他抛给你们的一枝桃花。“
“当然记得。”青筇连连点头,声音都有些兴奋起来,“那天的贪狼星君真是俊美无双,天界四美之首实至名归!他看我们夹道欢呼,微微一笑,就将手中持的那枝桃花扔了过来,恰好被我接住了!可惜,其他仙娥一顿乱抢,将枝条上的花朵都捋走了!”
“没错,你后来将那枝光秃秃的枝条养在瓶子里,连我们在淇奥殿外面当值的时候都抱着,还拼命想说服我承认他是天界第一美。”青筠补充。
“难道不是吗?放眼整个天界,贪狼星君绝对是美貌第一人!”到了这个时候,青筇还在拼命维护自己的偶像。
“那你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吗?”青筠问。
“我当然记得!你平时对贪狼星君毫无感觉也就算了,那天居然给了句刻薄评语,气得我几天都不想和你说话。你说——”青筇提起旧事余怒未消,气冲冲地道,“你居然说:‘我觉得贪狼星君的味道有点臭,实在喜欢不起来。’”
“是,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难道你不觉得是真话吗?”青筠有些委屈地道,“公平地说,我们那个君上虽然更不是好人,但身上的气味却比贪狼星君好闻多了。”
“你这么说了以后,我后来确实有点感觉。”青筇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忽地恍然大悟,“你是说,你因为这句话得罪了贪狼星君?”
“我和他从未接触过,这是我唯一一次谈论他。所以,不会有其他可能。”青筠笃定地道。
“可为了这么一句话就故意整治你,想断了你在驭鹤司的生计,贪狼星君犯得着这样吗?”青筇不解。
“我们都是一样,可以无视一百个赞扬,却对一个指摘耿耿于怀。”青筠缓缓地道,“我事后回忆起来,当初为什么会急于定下那个洞府,就是因为贪狼星君给出了一个明显不合理的低价,引诱我签下定金的欠条。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文曲星君自贬下界的消息了,他是抓紧最后的时机,让我跳进了他的陷阱里。”
“天啊,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你了?”青筇难以置信地叫道,“可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仙娥,就算诋毁他一句,他堂堂天枢宫主神犯得着这么小气吗?”
“那只能说明,我当时那句评论戳中了他的痛脚,对他造成了切实的影响。”青筠冷静地分析。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后来大家确实玩笑说贪狼星君‘只可远观,不可近闻’什么的……”青筇忽然想起了什么,举起手发誓,“相信我,你说的那句话,我绝没有透露给别人!”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是青筝说的。那时候,他正好听到了我们俩的谈话。”回忆里青筝路过的身影此刻浮现在青筠脑海中,连他脸上古怪的表情都无比清晰。青筠顺着思路继续分析:“青筝之所以能在天枢宫谋得差事,就是因为他向贪狼星君告了密,说我是流言的罪魁祸首。”
“怪不得他说你犯了贪狼星君最大的忌讳。”青筇深有同感地频频点头,“以前我就察觉贪狼星君用了很浓的熏香,却从未多想什么。你说过之后,我确实都离他远一些了。”
“所以他给我下评的理由‘态度不端,言行诋毁’就说得通了。”青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抱紧了自己的双膝,“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吧。”
“最可恶的就是青筝那家伙!我们女儿家说几句私房话,他居然去告密!”青筇恨乌及屋,“贪狼星君以大压小,做法也不地道!怪不得有种传言说‘天界四美’其实是‘天界四害’!”
“天界四害?”青筠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颇为好奇。
“‘贪狼笑,招宝富。文曲病,武曲酷。’这个‘天界四美’你肯定听腻了的。”青筇喜欢凑热闹,消息来源一向比躲在天权宫里的青筠广得多,“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忽然有了另一种说法,叫‘天界四害’。”青筇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念道:
“贪狼刁,招宝毒。文曲贪,武曲孤 。”
“嗯?”青筠一愣,“其他三个倒也罢了,可‘招宝毒’是什么意思?招宝天君不是一向很和善吗?”
“你是真不记得了?”青筇忽然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寒蝉咒。”
“哦,对。”青筠慌忙点头。原来又涉及到百年前的天界变故,她虽然一无所知,却也不能再问了。
“可惜我们人微言轻,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拿贪狼星君怎么样。”青筇无奈地叹气。
“他下套让我欠了他那么多灵珠,却故意用一个下评断了我的生路。”青筠缓缓地道,“这口恶气,不得不出。”
“你要怎么出气?”青筇吓了一跳,“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我就是说说而已。”青筠的语气有点自嘲,却更像发愿,“贪狼星君是桃花星主,最看重的就是旁人的喜爱和赞美。求神仙保佑,我要他桃花运散尽,才算是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贪狼星君是高阶神仙,连天帝都要礼让他三分,你求哪门子神仙惩罚他呢?”青筇摇了摇头,觉得青筠确实只能嘴皮子上出出气罢了。
青筠笑了笑,没答话。然而她心里却知道,她方才求的那位神仙,就是她心中已经认定的大福星——玉衡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