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那日下起了小雨,洋洋洒洒的飘在空中,像极了春日的柳絮。到处湿哒哒的,空气潮湿,身上也不干爽,带着点水气的感觉。
贺兰恒因身体原因,不能陪她回门,只有她一人回去,但贺兰恒礼仪周到,人虽没去礼却到了。他命人准备了许多贵重礼品,贵重的令萧书沅震惊。
还让身边的贴身太监陪她回去,萧书沅心里不情愿,奈何贺兰恒坚持,她不好反驳,便答应了。她不觉的这是对她的重视,更像是监视。
精致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将军府,萧宏康领着萧家众人在门口迎接,略发福的身体挺的笔直,唇笑着,蕴着几分得意的神情。
葱白的手指挑开车帘,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出现在眼前,顾盼生辉,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萧书沅唇角一勾,从马车内出来,视线一一扫过台阶上的人,笑容愈发肆意。
他们看见自己的一瞬间神色各异,当然没逃过她的眼睛。长姐萧书音神情不屑,父亲得意,她那名义上的母亲则是表情微妙,难以形容的复杂。
萧书沅抬抬小巧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在宫人的搀扶下动作优雅的下了马车。
地面湿滑,她走的极慢,上了台阶没说话,目光直视萧宏康。萧宏康想上前,随即想到她现在的身份,于是皱着眉头行礼。
萧书沅盯着他们低下的头,心中有了畅快的感觉,等他们行完礼,便伸手扶起萧宏康:“父亲快起来,您是长辈,怎能对我行礼。”
萧宏康眉头舒展,没忘了她此刻的身份,他笑而不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能忍,有人却不能忍。
“妹妹要是不想父亲行礼,刚才就该阻止,现在说这个,不是晚了嘛。”
萧书沅和萧宏康的眼一同看过去,神态微妙。余氏见状立马呵斥一句:“不得无礼。”
空气凝固半刻,萧宏康当即沉下脸,道:“书沅现在是皇妃,不得乱了尊卑。”
话说的好听,她却不能当真,萧书沅知道,等萧书音嫁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她这个三皇妃,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插曲一晃而过,表面的和谐维持的很好,萧宏康走在她身侧,假意关心两句后,又道:“你嫁进皇家,真是光宗耀祖,为父也沾光了。只是宫中不比外边,凡事三思而行,别连累了旁人。”
她偏头,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萧宏康回头看了萧书音一眼,接着说:“你孤身一人在宫中,若是烦闷,便让你姐姐去陪你几日。”
话落,萧书沅面无表情的停下步子,冷淡开口:“我先去给娘上炷香。”
这下不止萧宏康脸色难看,一旁的余氏脸色更难看。
不等几人反应,她便朝祠堂那边去。
是,父亲是接她们回府,也同意娘入族谱,可是在她们回府前两日,娘忽然病倒,不宜舟车劳顿,权衡之下,萧书沅只好先一步回京,等娘身子好些,再回盛京。
就在她回京一个月后,意外发生了,她娘因病去世,再也见不到盛京的繁华。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巧合,萧书沅不信,怎么就去世了?
娘的身体她清楚,身子虚弱,但好好休养,活个几十年绝对没问题,忽然去世,肯定有问题。而且,萧宏康是处理好后世才告知她的。
她没见到娘亲的最后一面,她遗憾,也恨。
萧书沅怀疑萧家的每一个人,苦于没证据,只好将疑虑藏在心底,假以时日,她要查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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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肃穆的祠堂,油灯不灭,一排排的牌位放置正中间,压抑且阴森。空气中萦绕着香火味,久久不散,浓烈的刺鼻。
烟雾飘散,遮挡了娇媚的脸庞,像是盖了一层面纱,朦胧的看不清人,却增添了些许神秘感。
萧书沅一脸凝重的上完香,而后在母亲姚美英的牌位前伫立,半响,她眨了下眼,将眼眶的湿润硬是憋了回去。
回了盛京又如何,入了萧家族谱又如何?到头来,母亲命没了,不是什么都没得到。早知如此,她绝不答应萧宏康的条件。
“妹妹。”
清亮的女声打断她的思绪,萧书云转头,看见萧书音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她想扯下唇角勉强笑笑,可惜,一点也笑不出来。
萧书音走过来,没给萧家的列祖列宗一个眼神,“午膳准备好了,父亲让我请你过去。”
萧宏康自己不来请,是怕见到姚美英的牌位吧。
她忽然笑了,点头道:“好,这就过去。”
萧书沅和这个姐姐并不熟悉,小时候没见过,也就是回盛京相处了一段日子,只知萧书音心高气傲,一心想嫁给太子当太子妃,要不也不会急切的将她推出来。
嫁给太子,不知怎的,脑海忽然浮现贺兰亭那张俊美的脸庞,还有他虚假的笑意,萧书沅突然觉得,他们很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希望陛下赶紧赐婚,让萧书音如愿以偿。
她浅笑,纯净的眸子浮现一丝想看好戏的神情,萧书音侧头看过来,眉梢皱了皱。
“妹妹在宫中还好吗?皇后没为难你吧。”
“没有。”
萧书音不信,接着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说什么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妹妹放宽心,他日我进宫,自会关照你的。”
“嗯。”她很乖巧的应了声:“有姐姐关照自然好,那日后,我便仰仗姐姐了。”
一句恭维的话,哄得萧书音很开心,连带看她的眼神也温和许多。她很满意。
午时下了场大雨,哗啦啦的,跟上午的细雨不同,瞧着一时半会不会停,雨天路滑,萧书沅便在萧府多待了片刻。
但到了下午,大雨依旧在下,若再不回宫,只怕宫门要下钥了,要是赶不回去,皇后那边不好交待。
于是萧书沅冒着大雨回去。
车轮声淹没在雨声中,显得急躁。幸好路上人少,方便他们一行人赶路。
萧书沅坐在马车内,细长的脖颈伸了伸,雨愈发大了,地面升起了薄烟,视线模糊,却也好看。
她敛眸,闭眼假寐,过了半刻,马车猛地停下,使她往前晃了晃。萧书沅睁眼,忙问:“怎么了?”
“前面是太子殿下。”
贺兰亭,他不是在宫里吗?怎的在这?
“去问问。”
她微微侧身,挑起车帘一角望了过去,果然看见贺兰亭立在雨中,芝兰玉树,身姿挺拔,看着便赏心悦目。
可能是雨太大了,他的衣服下摆被雨水打湿,发丝也湿了些许,隔的老远还能看见他带着水汽的面庞,略显狼狈。
远远对视,微妙的气氛,说不上来,萧书沅捂住胸口,秀雅的眉微皱,不太好的感觉。
她放下车帘,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双含笑的眸,神色不明。少倾,车夫回来回话:“太子殿下的马车坏了,询问能否送他一程。”
不能,当然不能。
可不等她回答,男人不知何时过来了,“有劳皇嫂了。”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更何况他身份尊贵,萧书沅也不想得罪他,只好答应。
“殿下言重了。”
下一刻,雨水飘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宽大的马车瞬间变得逼仄。潮湿的水汽侵袭,她抖了下,往旁边挪挪。
男人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目光看过来,道:“皇嫂,真巧,还以为今天要淋雨了。”
马车缓缓而行,没了刚才的焦急。
“殿下这是去哪了?”
“去了趟尚书府,不想天气如此糟糕。”
早晨起来天气就不好,上午又下了小雨,肉眼可见的坏天气,他怎么会想不到,睁眼说瞎话。
萧书沅笑笑没说话,视线转移,沉默着。加上这次,两人一共才见了两次面,实在是无话可说,所以气氛有点尴尬。
雨淅淅沥沥的下,瞧着今天是不会停,路上行人愈发少了。
萧书沅坐的不自在,便挑起车帘看外边,以此转移注意力。
贺兰亭睨了她一眼,阖上眸,唇角含笑。
两人就这般安静的坐着,约莫过了一刻钟,外边忽然响了一声,马车骤停,马儿仰天嘶鸣,声音凄厉。周围立马变得乱哄哄的,各种杂音混在一起,听不清。
“怎么回事?”
萧书云刚说完,就听侍卫大喊:“有刺客,保护太子。”
怎会有刺客?漂亮的眸子睁的老大,惊慌与害怕一闪而过,很快,萧书沅镇定下来,不是来找她的,她没仇家,她一个不起眼的皇妃,不值得大动干戈。
这般想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来找她身边这位的,她被连累了。
萧书沅吞咽下,眸子一转,落在贺兰亭身上,只见他面不改色,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慌张,甚至开口的嗓音一如方才的清润。
“换条路走,别伤了百姓。”
萧书沅赞同的点头,是了,刀剑无眼,若是伤了无辜的人可如何是好。她这样一想,随即想到自己也是那个无辜的人,她受伤也不行。
马车在追杀中调头,急速奔跑,萧书沅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刺耳声,连绵不绝。
她看了眼对面镇定自若的男人,犹豫半晌,启唇道:“殿下身份尊贵,性命关乎社稷,这样,咱们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
说着就想钻出去,屁股还没抬起来,纤细的手腕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拽住。
男人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含笑道:“这样…不太好。”
她皱眉,哪里不好?
“皇嫂手无缚鸡之力,如何逃脱刺杀,要是你有了差池,皇兄会怪罪,还是待在我身边安全,我保护你。”
萧书沅坐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她感觉,贺兰亭身边最危险。
她眨眼,低头往下,看见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脸红了红,用力收回来。
贺兰亭瞥了眼,掌心发热,随即两指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瞅。
萧书沅余光瞄他,暗想心眼果然够多,她想跑都跑不掉。追杀的人没走,打斗愈发激烈,耳边充斥着惨烈的声响,听着就紧张。
她坐立不安,愣神之际,耳边忽然刮过一阵凉风,等她反应过来,只见贺兰亭握着一支箭。
“箭上有毒。”
萧书沅脸色白了几分,后怕的往里缩,“是什么毒?”
瞧着她的动作,贺兰亭笑,以为胆子多大,看来还是惜命的。
“你闻不出来?”
他这语气,仿佛是试探。
清澈的眼注视他,摇了摇头,确实不知,她刚开始学医,哪里知道。
贺兰亭凝视她没说话,也不知信了没有。他握着箭没扔,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坐到了她身边。
挨的好近,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不是松木香,是少见的佛香,但是又与寺庙的拂香不同,他身上的香味淡些,也更好闻,是沉静安心的感觉。
他身量高,一靠近,显得她更娇小柔弱了。很有压迫感。
萧书沅往后靠,不停地大口呼吸,眸中浮现了慌张不安。他想做什么?
男人视线微垂,睨了眼起伏不定的胸口,目光最后投在娇美的脸上。
“不妨事,我告诉你,这是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