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明琢闻声问:“你在怪我吗?”
夏净云转头,见她清泠泠的眸子里写满认真。
这样做没错,夏净云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
难道要她告诉自己,你不能生养,这世间的男子,若非另有所图,否则谁都不愿娶你吗?
自己不是非得嫁人的,夏净云想。
只是自己选的,和没得选,终究不一样。
“对不住,我只是......”她垂眸,一时不敢看向那双澄澈的眼睛。
晋明琢摇头,“净云,没事的。”
她知道的太早了,晋明琢想。
早到还没能形成自己那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体系,早到她还没有认识那个同她琴瑟和鸣,泼茶赌墨的夫君。
记得上次净云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有了心悦的人,反复地挣扎要不要嫁人。
骤然得知此事,反倒一身轻松,直截了当地就去问了那人。
她的夫君是怎么说的来着?晋明琢有点记不清了,总之浑不在意,就如同后来的裴朗宜。
“你是说,我能所有我想要的?”
夏净云抬眸,后知后觉地问,瞧着神情,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果然,夏净云总归是夏净云,从不耽于情感。除了那天,她父亲有难的那次。
真是无情又重情,晋明琢心想。
“是。”她对上夏净云的视线,应的干脆,“你会过得很好。”
这事是一根枷锁,却也是一道筛子,总归人生漫漫,当下叫人心烦意乱的,未来却指不定当成玩笑谈资一般说出来。
夏净云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天际又大雁北飞,声音清亮,却又像是在叹息:
“那真是太好了。”
待她收回视线时,已然全无异样,接受了这个现实:“陪我出去走走吧。”
晋明琢淡淡一笑,“自然可以。”
-
“别忘了躲起来,听到没?”
裴朗宜说这话时,已经走到了晋原一处供人散心的河边,此处杨柳依依,草青水蓝,十分惬意。
裴小王爷较起真来,叫人招架不住。
“知道了。”
岑慎玉无奈地应着,却见远处的树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顿住,示意裴朗宜往后看。
裴朗宜回过头去,乐了:“巧的很。”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转头催促岑慎玉:“你到树后头,我去去就来。”
说着,叫人把后面马车里的六个歌舞乐妓叫人下来。
没错,裴小王爷说一不二,为了打个赌,不惜重金将几人租了下来,陪他走一趟晋原城。
而后,他信步朝那边走去,身后跟着一串穿着一样的绝色美人。
戴耳坠,穿道袍,裴朗宜自己就是个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的人,后头的一串女子穿的也不规矩,瞧着便是跟下九流相关的行业。
这样的搭配,放在哪都很显眼。晋明琢和夏净云显然也看见了。
这地儿景致不错,来郊游的人不少,晋明琢想到想到裴朗宜众目睽睽之下往这边走,觉得有点丢人。
他是个浑不在意评价的脾气,谁敢对他指指点点,他一定叫那人也尝一回。
可晋明琢还是要脸的。
这人明显就是在往她这边走。
夏净云表情微妙地看了一眼盯着小王爷看的晋明琢,见她不知道是镇定还是震惊,总之站在那里没反应。
再瞧一眼那边花团锦簇的小王爷,夏净云颇有些幸灾乐祸。
刚要收回视线,却见晋明琢眼睛亮亮的看向了自己。
夏净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晋明琢当机立断,把夏净云往前一推,躲到了她后面。
......
被推了个正着,正巧停在裴朗宜面前的夏净云正要转头,听见背后的人心虚地小声说:“对不住。”
她还知道对不住自己呢,夏净云窒息地想。
裴朗宜也觉得绝了,他走过来,正想跟晋明琢说话呢,她这一推,夏净云踉跄着就冲过来了,差点撞到他身上。
裴小王爷没防备,后退了一步。
“晋明琢,你给我出来。”
站定了的裴朗宜颇为不爽地叫她的名字。
“净云,这里有人叫晋明琢吗?”
晋明琢窝在夏净云的身后,拽了拽她身上的宫绦。
闻声,裴朗宜面色不善地看向夏净云。
这是什么无妄之灾。
夏净云忍了忍,差点就要掀桌。
她有心袒护,却见裴朗宜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威胁:“再不出来我要喊了,晋原都指挥使家小姐.......”
他拉长了调子,无赖地很。
“住嘴。”
晋明琢不情不愿地走出来,瞪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问道:“做什么?”
她本就长得明媚灵动,一张小脸唇红齿白的,漏出这样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将裴朗宜身后面的一圈乐妓都被逗笑了。
晋明琢循着笑声,见那些女子长得明艳动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裴朗宜自然看到了她这些小动作,漏出点得意洋洋的笑,朝晋明琢抬抬下巴:“怎么?瞧上我的人了?”
这也太欠了。
晋明琢视线转向他,表演了一个活生生的变脸,阴阳怪气:“是啊,你人不怎么样,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裴朗宜被这句话呛地差点没气死。
却听后头那笑了一路的歌舞乐妓笑弯了腰,“小王爷,姑娘家不是这么哄的。”
那说话的女子瞧着婀娜多姿,手上的丹蔻鲜艳,叫晋明琢瞧着有点艳羡。
她忍了忍,眼见裴朗宜不爽地转身,像是要开口训斥,她忍不住帮着说话,顺便阴阳怪气裴朗宜:“小王爷自然是小王爷,哪有他哄别人的,都是别人哄他罢了。”
那女子不想这千金小姐,竟会同自己搭话,她愣了愣,随机用帕子捂住嘴,笑了。
指桑骂槐呢,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
“行啊。”
裴朗宜懒懒地抱着臂,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让我瞧瞧,你是怎么哄我的?”
别看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未尝说的不是真心话,尾巴都翘起来了。
晋明琢不上他的当。
她转而真心诚意地对那女子说:“姑娘真好看。”又为了不叫人觉得自己轻浮,她又加了一句:“话说的也漂亮。”
裴朗宜本来觉得没辙了,这姑娘手段比他高多了,从来都被她牵着鼻子走,自己就没得逞过。
却不想,这次竟然这么轻易。
他嗤笑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晋明琢两眼。
晋明琢觉得他这眼神真奇怪,狐疑地看回去,却见他收回视线,转向路旁那颗柳树的方向,喊了一声:“慎玉。”
而后晋明琢就看到,岑慎玉从柳树后头走了出来。
“明琢,净云,好久不见。”岑慎玉朝着二人拱手一礼,还是那副翩翩君子的温润模样。
夏净云回了礼。
晋明琢却有些僵硬,艰难开口:“好久不见,慎玉哥哥。”
裴朗宜只当她是当着心上人的面没维持好形象,所以如此。
小王爷天生众星捧月,浑然没想过心尖上的姑娘为何放弃了心中所想,转而嫁给了他。
“考试如何?”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唯有夏净云只击最基本的问候,将话题拽回正常。
岑慎玉闻声颔首:“不算太难。”
“你可真是胸有成竹。”夏净云摇头,不恭维也不贬低,只是陈述事实般地:“也不辜负多年的寒窗苦读了。”
“辜不辜负寒窗苦读的倒没什么。”
裴朗宜又将话题拽回了那个奇怪展开,乐得看这宛如火葬场般的画面,他拱火道:“某些人辜负了多年的同窗。”
他转身,向岑慎玉,伸出一只手:“你输了慎玉,十两银子,拿来。”
岑慎玉无奈地从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给了裴朗宜。
裴朗宜自在地把这十两银子的银块往上抛了两下。
晋明琢不明所以,开口问道:“你们赌什么了?”
这心理素质比从前好太多了,裴朗宜心想,当着心上人的面出糗也面不改色。
也是,她如今是他的妻。
想到这里,裴朗宜一把握住了那银子,没那么计较了:“赌你看见这些歌舞乐妓,会说她们真漂亮。”
......
晋明琢窒息地想,这是什么奇怪的赌约。
她有点难以理解地反问:“所以你为了证明这一点,买了些绝色美人,不远千里从京中带回晋原?”
“怎么?不行么?”
裴小王爷历来吃别人的醋,也想叫晋明琢醋一醋,他没否认也没承认,而是反问:“你嫉妒了?”
“别扯了。”晋明琢半点都不信,她知道裴朗宜的脾气,他是个对亲密关系要求极高的人,绝不会搞些莺莺燕燕。
她瞥他一眼,断定:“租的吧。”
......
裴朗宜心想,未来的自己害人不浅,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他闷闷地张了张嘴,“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晋明琢摇头,不知道他这奇怪的面子究竟在哪,难道身边围着十几个莺莺燕燕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吗?
租个人互相配合而已,她从头到尾觉得不怎么样的只有他的脾气。
晋明琢摇摇头,收回视线,却注意到岑慎玉心情复杂的脸。
“明琢妹妹,你是夸了一句那乐妓,说她长得好?”